山有嘉卉(88)
几排穿着锦甲金胄的将士整整齐齐举着火把踏步而来,立即将珠镜殿前后都包围了,只留了一个可供人通行的小口。
镇国公大步走来,面色阴沉,暴喝道:“都给我住手!”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白胖男子,上气不接下气道:“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侍卫都急忙收了兵器,退回长廊上。
“父亲,舅舅。”卫歧打招呼道。
他将嘉卉轻轻放下。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适才她心如擂鼓,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耳边疾风阵阵和武器碰撞的声响。
如今镇国公和英国公都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围杀也该就此结束了。
“刀下留人!”突然传来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
是卫云霆也跑到了院中。
卫歧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剑还抵在一名侍卫的喉上,他微微一怔,收回剑。
院中众人的目光都在卫歧的动作上。卫云霆愣了,他远远就开始喊叫,分明是想让侍卫们放过他大哥来着!
段节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抱拳朝两位国公行了礼,道:“见过二位国公爷。卫歧——”
英国公程方颐抬起一只手,示意他闭嘴。
他今年三十五六,和领过兵打过仗的镇国公不同,他向来养尊处优,一身肥肉。从长乐殿一路奔波到珠镜殿,已经累去了半条命,单手扶着膝盖,脸上汗流不息。
卫道成脸色铁青,环视四周。月色昏暗,但火光熊熊。地上陈着几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至于众将士侍卫,神色不一。
而领头的段节一脸不服气,显然是认为他们是来包庇卫歧的。
环视一圈后,镇国公对着卫云霆发火道:“谁允你跟来的?”
嘉卉没心思听那边几人在说什么,低声问卫歧道:“你有没有受伤?”
“右手臂被段节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卫歧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面上全是汗水和别人喷溅起的鲜血,嘉卉摸出手帕,道:“你快擦擦。”
“你给——”
嘉卉知道他要说什么,飞快打断他:“自己擦。”
她自己亦是仪容不整,可这里也没有能让她整衣肃容的地方,只得将黏在脸颊上的湿发往脑后拢。
程方颐踱过来,朝着二人宽慰点头,问道:“歧儿和歧儿媳妇没受伤吧?”
卫歧道:“他们伤不了我。”
“陛下很快就到。”程方颐声音压得极低。
嘉卉轻声道:“舅舅放心,是他们先动手的。”
她斜睨卫歧一眼,道:“一会儿见了陛下,一定要正经回话。”
卫歧“哦”了一声,问程方颐:“舅舅,正经回话我要自称什么?”
他这么一问,倒是把程方颐问住了。卫歧没有官职,不能自称臣。又不是皇帝明面上的亲儿子,自称儿臣也是不行的。
琢磨片刻,程方颐幽幽道:“你就自称草民吧。”
卫歧又“哦”了一声。他方才用嘉卉的手帕随意擦了几下脸,却是越擦越血腥,半张脸都染红了。他本就面容英挺,棱角分明,在烈烈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不好招惹。
纵然知道这不是他的血,嘉卉仍被骇了一跳。她想踮脚给他擦擦,转念一想,还是这般模样去见皇帝吧。
正想着,拍手声从殿外悠悠传来。嘉卉知道是皇帝即将来了,院中廊下乌压压跪了一片。甲胄碰撞声不绝于耳,直到皇帝亲临,众人齐声请安。
隆佑帝面色平静,视线扫射一圈,下颌微抬,示意段节上前回话。
段节瞥了卫歧一眼,膝行几步,道:“回禀陛下,臣等正在值守,忽而接到急报。镇国公府的卫歧在珠镜殿前发狂斩杀御前侍卫,臣等急忙赶来,正欲当地正法时,镇国公和英国公赶到叫了停。”
皇帝不置可否,又看向卫歧和嘉卉。他打量看起来又狼狈又可怜的二人,道:“徐氏来说。”
嘉卉微微抬头,道:“回禀陛下。民妇和恭怡公主的一个侍从有些龃龉,民妇夫妇二人正在和他争执时,忽而有五个侍卫冲出来,竟说卫歧私自处罚宫人,等同谋反!民妇从没听说过这等宫规,未等卫歧辩解,几人已经提刀喊打喊杀。”
她顿了顿,继续道:“卫歧只求自保,打斗中错杀了几名侍卫。而后,段大人又领着一众侍卫来了,说卫歧杀了宫禁侍卫,又是等同谋反,要原地杀了我们二人。民妇指出段大人定是为着私仇,他却恼羞成怒,令手下围攻。若非父亲和舅舅及时赶到,否则我们二人,今日是命丧于此了。”
“还请陛下明鉴。”
段节立即道:“陛下,这妇人是胡说八道。臣怎会——”
皇帝一个眼神飘过去,段节犹如被人掐住了喉咙,立即收了声。
隆佑帝轻叹了口气,面带疲色,眼神扫过神色复杂的镇国公和忧心忡忡的英国公,最后停在半张脸都是血污的卫歧身上。
“先灭火。”皇帝道。
许是临水,水边天潮,火势蔓延不快,还未烧到殿宇。两t位国公知晓皇帝马上要过来,并未做出任何布置,一切都等皇帝的心意。
一声吩咐,内监侍卫都忙了起来。
隆佑帝又道:“都平身。”
他走到卫歧嘉卉面前,沉吟道:“今日之事——”
卫歧道:“回陛下的话,草民有大事要向您回禀。”
皇帝难得被人打断话,并未生恼,反而被他语气弄得微微一怔。
阿鱼真像一条死鱼样还晕在地上。卫歧指了指他,道:“还请陛下先召个太医给此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