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94)
只要留得命在,一切都还能从长计议。
皇后母女的事已暂时了结,一个被废,一个软禁。那她和卫歧呢?嘉卉咬着唇,忐忑等待着。
她们二人又没有官身,废无可废。
不论缘由如何,她们都是犯了欺君之罪。
会不会杀头......嘉卉抿起嘴唇,卫歧倒是信誓旦旦说过必然不会。
皇帝疲倦万分,坐在御案后,半晌都没有说话。
秋夜里寒凉,嘉卉估摸着早已过了三更时分。夜深人静,紫极殿里仿佛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又静得能清晰听到身边人的一呼一吸。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好似才想到他面前还有四个人站着,还有二人等着他发落。
隆佑帝揉了揉眉心,道:“方颐,依你之见,朕该怎么处罚卫歧?”
程方颐思忖片刻,道:“臣斗胆,今夜之事,倘若如实公之于众,难免有损皇家颜面。”
皇帝唔了一声。
“周姑娘因给徐氏查案,以身入局替嫁到镇国公府,夫妇齐心协力查明凶手乃是公主侍从。恭怡公主深感识人不明,自请长居行宫祈福。卫歧夫妇和公主侍从对质期间,一时不慎走了水,皇后娘娘误以为有刺客,情急之下私自调兵,事后深感有罪,自请废后。”
皇帝竟然笑了一声:“照你的意思,卫歧和周氏,是一点罪责都没有了?”
“这......”程方颐讪讪笑道,“臣毕竟是岐儿的亲舅舅,不敢说,不好说。”
“道成,你说呢?”
镇国公暼了英国公一眼,他可不敢说自己是卫歧亲爹得避嫌,只好简洁道:“臣愚钝,请陛下定夺。”
隆佑帝干脆问卫歧:“你自己说。”
“你要怎么处罚我都成,她是无辜的。”卫歧毫不犹豫道。
嘉卉道:“陛下,替嫁这事,卫歧起初怎能料到自己的未婚妻在江夏出发前换了人?他并非有意欺瞒。再说今夜之事——”
她顿了顿,继续道:“您睿智过人,岂会看不出皇后娘娘就是存了要让您有所猜忌的用心?”
这是阳谋。
皇帝自然看得出来,皇后不惜如此血本,是为了什么。不成功,变成仁。即使这桩行动没杀了卫歧,依旧让皇帝对他有所猜疑。
“那你自己的罪呢?”皇帝敲敲桌子。
卫歧忙道:“是徐节度使夫妇逼她的。”
皇帝道:“她后面和你朝夕相处,也是徐节度使逼她不成?”
卫歧不假思索道:“是啊,徐家还派了仆妇盯着周姑娘,假使她不和我亲近就要毒死她。这个仆妇还关在颐园,随时可以提审。”
嘉卉不知为何,在这般命悬一线的境地中有些想笑。卫歧居然当着皇帝的面说,她是被逼和他亲近......
皇帝淡淡道:“朕没那么多空闲,朕会召徐节使上京,让他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你,”皇帝缓缓道,“你是镇国公长子,照理该袭爵。你犯下大错,朕会改赐世子之位给你的二弟。不仅如此,公府日后荫封,都与你无关。”
“镇国公,你可有异议?”
卫道成恭敬道:“臣谨遵陛下圣意。”
皇帝对这个亲儿子果然十分偏爱。旁人要是杀了宫禁侍卫,即使事出有因,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而这个世子之位,本就不是卫歧的。皇帝这是等于什么都没惩罚。但他家业继承之事总算落定,卫道成心里也轻快不少。
“还有,一会儿去领顿板子。”皇帝似是也觉得轻了,又道。
程方颐问道:“陛下,不知您打算赏他多少下?”
皇帝淡淡道:“两个人的罪,他不是愿意一人受下吗,就八十吧。”
嘉卉脱口而出:“不行,他还受了伤!”
隆佑帝道:“那你可愿意替他受了?”
卫歧一把捂住嘉卉正要开口说话的嘴,道:“要打就打。”
*
嘉卉骑在马上。她许久没有骑过马,有些怕自己摔下来,时不时就要低头看看。
“二叔终于走了,我看二婶也能松一口气了。”
卫歧笑了笑,又正色道:“潼川那边,二叔实在是焦头烂额。已经失踪了近上千个青壮年男子。且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经年累月下来。下面人一直知情不报,怕是实际人数远远不止。”
她蹙起眉头:“我听二婶说,失踪的多是些样貌丑陋身材矮小之人。若说是拐卖,也该拐些身强力壮的。”
卫歧心下隐隐有个猜测,道:“正是猜不出缘由,皇帝才如此重视。”
“不说他了,你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二人并肩慢慢骑着马。
“那日打我板子的都是太监,能有多少力气。”卫歧好笑道。
这话卫歧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然嘉卉总是克制不住要问。
她轻声道:“我该和你一起的。”
卫歧挑眉:“我让我媳妇替我挨板子,那我还算个男人吗?”
嘉卉咬唇不语。当夜卫歧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开口应答。又托了英国公照看她,自己跟着肖公公下去了。
他是被人抬回来的。
这还是事发后,二人第一次出了颐园,给卫法成送行。
如今京中大事频频。先是皇帝废了结发三十年的原配皇后,且用词严厉,直指皇后嫉妒成性,不堪为后。
至于恭怡公主,皇帝还是采用了英国公的说法,称其自请在行宫祈福。
有皇后在先,朝臣们自然不信公主是自愿祈福。隐隐听说是在行宫中发生了天崩地裂般的大事,而传闻中是知情者的镇国公和英国公都守口如瓶,甚至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