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30)

姜止吟收回手，指间还存剑的丝丝凉意，“分别后，郗音被软禁于妖族洛水殿。因思念成疾便将紫青剑改为相思剑，以寄相思之情。而这剑身上的字便是郗音所刻。你若还想了解，问天阁有记载的古籍。”

闻言，苍晚清沉吟片刻，“古籍倒不必了，我只觉得这真是个凄婉的故事。”

他又道：“不过，若我是那名书生，我定会倾尽一切去救她。而不是让她永远带着回忆活在痛苦中。”

他说完前一句，目光还透着一股怜悯，旋即又补充后一句。

只是这一次，他抬眼，看向她，可能是想到什么，眼底的情绪唯有果决。

.

此时此刻，魍楼觉得郗芾很没用。

妖族近千年来孕育艰难，到了郗芾这一脉，妖王血脉唯有他和郗音。郗芾是一脉长子，掌万妖，通妖灵，性子自恃甚高但唯对郗音万般溺爱。

此等境况，他自然不理解郗音为何忽然郁结在心，综合方炯和刚听来的话这才完全明白——原是因为相思剑这么一段孽缘。

郗音起了叛逆偷溜去玩就罢了，为什么说郗芾没用呢？

他同郗芾本就是生死之交，见过他做事果决的一面，竟没想到在郗音一事上他却处理的这番草率。

若换做是他，高低给两人喝下忘川水，再不然就直接悄无声息杀了那书生，将郗音关在洛水殿算什么？

没必要。

而且，能叫她不伤心吗？

——显然不能。

所以他说郗芾没用。

苍晚清抬起剑细细端详片刻，复又放下。

他抬头，笑问： “师姐觉得呢？”这话是在问她，若她是那名书生该怎么做？是同他一样不择手段还是同那书生一样止步不前。

宛若春水的目光定定投来，看样子真的很想知道另一人的看法。

只是苍晚清忽略了一点，这个命题放到姜止吟身上本就是不成立的，不管是书生还是郗音她都不会是。因为，她压根儿不会生出情爱之心，又何谈后者？

但姜止吟没有扫兴不答，真就设身处地想了想，这一刻，她就是她，正面临着两难的抉择。只是这一次，两难的原因换作了姐姐。

她想，若是姐姐正待她救，又该是两者中的哪一者呢？

果然，换了个人，选择忽然有些感同t身受般棘手了。

若换做以前她想必会懦弱放手罢，但现在不是，她实力强大了，也极可能是一种不择手段。但这种不择手段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半圆满童年以及梵尘山数年来教导后的产物。

——她还会有最后的道德感。

譬如，她愿意为了所珍爱的人抛下一切，但这不代表她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更多人。因为她明白，如若这样，她同作恶多端的邪祟也没什么不同。

她想，姐姐也绝计不想她成为这幅模样。

姜止吟没觉得这是要特别避讳的话题，她只平淡说出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

说完，苍晚清一愣，似是赞同她的看法。

姜止吟适时将话题转回：“御剑之术在于心诀，相思剑是把灵剑，选择便代表了认可，你凝心聚神就可以让它浮空。”

“好。”

苍晚清闭上眼，转头。

他学的很快，没几息，剑身随着他双指微微并拢的动作晃了晃，倏尔稳稳悬在半空。伴之而来的还有丝丝的风，轻轻拂来后又朝四周漫开。

苍晚清侧身一问，他的声音亦如空中的剑一般，平静而稳定。

“是这样吗？”

姜止吟点点头，将心诀传音于他，“待你日后修为精进，便可以只靠意动来御剑，甚至无剑御风。”

苍晚清似听明白了，他利索跃至剑身，同一息，淡淡的灵气从他周身震荡摊开，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稳。

他脚跟踩实，平稳飞行几周后又转回原地，“我成功了。”

话音落地，苍晚清弃剑来至人前，在其走后，相思剑唰的一声化作一道灵气缠回他腰矜上的寒玉佩中。

他浓黑的眼眸溢出欣喜：“师姐，怎么样？”

“很好。”

姜止吟并不是单纯鼓励他，在她眼中苍晚清的确天赋过人——他的领略能力很强，仿若只要知晓其中要领，便什么都会了。

何况，他现在只有练气中期就有如此精妙的控制力，姜止吟不敢想象，倘若按照这个速度，她的师弟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姜止吟越想越觉得他天资奇佳，这才发现自己情绪波动，于是她将方才一时冒出的无数情绪统统敛下，这才复看苍晚清。

苍晚清唇角扯出一抹笑 ：“真的？”

仿若没想到自己会夸他，苍晚清素来清润的声线中都浅藏一丝悦意。

姜止吟漠然移开眼，“真的。”

*

一个月后。

午后的夕阳终于拨开了云雾，兴许是方才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还夹杂些泥土的芬芳。

流光瞬息间，遗存的强风拍开窗户，一片桃花登时随着洌风直直地吹入，仿若开了定向追踪般落在了屋内身着白金陵裙的女子身上。

女子正轻阂双眼，三千青丝素素地垂披于肩，即便如此，冷艳精致的脸依旧让人浮想其睁眼以及钗上珠寰是何等的摄人心魄。

片刻后，蒲垫上的人儿眼睫轻颤，随即抬开双眼。

视线之内，一片片桃粉映入眼帘，伴之而来的还有它淡淡的清雅香味。

与此同时，落在颈肩的花瓣仿若察觉到她的苏醒，扭一扭身，恰落在手心，珠露透过指尖传来丝丝凉意。

眼前之景，她再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