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糖(53)
阮糖目光深深地凝视阮渊,见他神情自如地喝茶。
谈论此事时,仿佛只是在话家常,闲聊些职场见闻。
阮糖低声问:“爸,你不信胡博远,对吗?”
阮渊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我只信真相。”
胡博远递上去的举报信没有后文,无声无息。
这就是不可撼动的真相,和唯一的答案。
“难道上头的话就是真相吗?有没有可能他的举报信是被人压下来了?”
“阮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阮渊大惊,“我教过你多少次,做人处事当谨言慎行。”
“这不是谨言慎行。”阮糖厉声说,“你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混账!”阮渊气得青筋暴绽,一掌拍向桌子,发出剧烈的声响。
柳玉莹端着水果盘走到客厅时,看见眼前一幕,怔在原地。
刚才他俩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吵起来了。
阮糖看向柳玉莹,垂下眼睑道:“妈,对不起。”她喉咙微涩,“我先走了。”
语毕,柳玉莹赶紧将水果盘搁到茶几上,快步追上去。
她将阮糖拦在别墅的门口,拉住她的衣角。
阮糖的双腿钉在原地,不愿回头,没有去看屋内的阮渊一眼。
柳玉莹默默地往那头望去。
偌大的别墅里陷入死寂,空荡清冷,仿佛人烟都消散了一般。
她叹了口气,抬手抚上阮糖的肩膀,低声道:“糖糖,你别怪你爸爸,他也是为了这个家。”
阮渊年过五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没有勇气和胆量再失去其他。
他这个人外强中干。
看似肃穆威严,但实际上性子保守怯懦。
阮糖知道他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并无大义。
以前他教过她和哥哥的,他已经都忘了。
她的心脏像渗进严冬的冷水,沦肌浃髓,一点点地填满,寒透人的整副身躯。
深秋的夜似罩上一层黯淡的纱。
天空乌蒙蒙的,冷意蔓延,将时间仿佛也无限拉长。
阮糖花了整整一夜,将搜集到胡博远的相关信息全部整理。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敲开了警局局长的办公室,走到郑永照的面前向他做汇报。
“郑局,之前阿娟收了20万块钱,我怀疑那笔钱是栽赃陷害胡博远嫖.娼的封口费。”
她单刀直入,神情凛然,不见一丝怯意。
“那你觉得幕后主使是谁?”
郑永照没有反驳她,神情沉凝。
阮糖斟酌了下,唇瓣动了动:“有可能是海关的那位,杜巡。”
杜巡被胡博远举报后,以嫖.娼之名威胁他,停了他的职。
但胡博远没有因此停下追查的脚步。
他坚持举报杜巡,最终惹来更大的祸端,被嫁祸卷走官家的款项潜逃。
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测。”
现在的问题是,杜巡是否真的如胡博远所言,存在受.贿行为。
如若有,那这盘棋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郑永照听着阮糖的话,脸色越来越沉。
他沉默半晌,对她说:“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给市委。”
他抬眸注视阮糖,目光坚毅果决。
“小糖,你放心大胆地往下查,一定要调查清楚。我们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姑息任何一个犯人。”
“是!”阮糖郑重其事道。
郑永照的眼里泛起柔意,朝她微微一笑。
“最近局里的案件错综复杂,你办案小心些,要好好照顾身体。”
比起她的爸爸阮渊,郑永照对她更加宽容体贴。
阮糖微弯眉眼,浅浅笑道:“知道了,谢谢郑叔。”
郑永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面露慈爱,眸光坚定清朗。
他就像她的后盾,让她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往前拼杀,杀出一条光明大道。
但这条道路,眼下看来有些崎岖。
阮糖派出人马去搜寻胡博远的踪迹,但他却像一缕烟雾消失在人间一样,遍寻无果。
她毫无头绪地撑着脑袋,按压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晕晕胀胀。
隔壁的宁萌献宝似的将一瓶芒果味的吸吸乐递给阮糖。
她俏生生地说:“阮队,吃点东西,补充能量,说不准能汲取灵感!”
阮糖摆摆手,长吁短叹道:“我感觉自己都快枯竭了,吃再多东西都没用。”
这起案件的线索链不足,卷宗里的内容就算吸进她的脑子也都变成浆糊。
原朗凑了过来,也帮忙扩散思路。
“要不念念佛经,求菩萨保佑?”
他妈妈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从小耳濡目染,坚信玄学很玄但有用。
阮糖摇摇头:“靠神灵不如靠自己。”
她翻开胡博远的档案资料,想从中再看看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不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叩上她的桌面。
阮糖抬头,撞见身穿白大褂的林圣楠居高临下地睇着她。
“林法医有何指教?”
阮糖的眼里透出点惑色。
林圣楠伸手将一封信件递给她,慢条斯理地说:“刚刚拿到一封匿名信,收件人是你的名字。”
“我?”阮糖指指自己,接过那封信件,心里疑惑更深。
原本恹恹的眼神在拆开那封匿名信后,她的眸中猝然散射出晶亮的光。
阮糖拿出浅黄色信封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尸躺在血泊里,大半个脑袋都没了,辨认不出身份。
但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胡博远,死于宜城龙湖铁路桥下,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