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满(26)
我揉了揉皱起的眉心,他还真是痴情。
他的铃声是这么唱的: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
我气急败坏地想,人家一颗真心赤裸裸地摆在你面前,早已准备好的残忍的话,叫我怎么说出口嘛。
我跟苏子峪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先当室友处着了。
好在九月十月时装周扎堆儿,他有好几场秀要走,还要米兰、巴黎和纽约三地的跑。
于是,自打他九月中旬搬进来,一直到十月初,他其实都没什么机会回郊区的家里住。
苏子峪临飞米兰的时候,回家了一趟。
那天我妈在厨房里忙了一上午,煲了一个鸡汤还有一个罗宋汤,菜也炒了四个,切到了一根手指,烫到了两个手腕。
我其实看着我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感动地眼泪都差点留下来。
不为别的,倘若我小时候我妈在厨艺精进上能放今日一半的心思,我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于是,我嫉妒苏子峪嫉妒得紧。
苏子峪出现在门口时,是我去开的门,我正打算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结果看见他满脸的疲惫,就什么狠心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从鞋柜里找到他双灰色拖鞋递给他,问:“你这回是多久没睡啊?”
他伸出两根手指冲我比了比。
“哦,两个小时还好还好。”
我妈这时走过来,朝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说:“亮亮说的是两天。”
我龇牙咧嘴地冲我妈抱怨:“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
吃饭的时候,我妈所有的关注点都在苏子峪身上,我严重怀疑当年我跟苏子峪是不是抱错了。
大约是我爸看不下去了,他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宝贝袅袅啊,爸爸明年的画展也交给你吧,本来有个朋友已经在策划了,但是我想了想,还是交给我的宝贝闺女吧。”
一瞬间我就明了他的意思,冲我爸感激地点了点头,却眼泛泪花地说:“我明年项目已经满了……”
饭后,我爸去洗碗,我就跟我妈还有苏子峪在客厅里看电视,大约我妈想给我俩创造独处空间,就跑去厨房监工了。
不久,她的呵斥声就从厨房传到了客厅,“郑大有,这个是清洗池子的不是洗碗的……”
电视里正在播《绝望的主妇》,我跟苏子峪挨着坐着,他看起来很疲惫又很放松,我心里很疲惫又很放松。
我们俩看了一会儿,我就脱了拖鞋,盘腿坐在了沙发上,苏子峪见状,就拿了毯子丢到我身上。
我一怔,笑道:“真有孝心。”
苏子峪怎会不知我这句话的深意,只是咧嘴假笑,道:“我这一走,恐怕十月才能回来。”
“这么久,真是辛苦。”
苏子峪轻轻道:“反正习惯了。”
很多时候,我其实是会忘记他其实只有十九岁,我其实觉得二十岁的郑袅袅已经算是工作狂,只是我这种强度跟苏子峪比起来,可能只算是小巫见大巫吧。
我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回到客厅时,苏子峪已经歪在沙发上似是睡着了,听到动静,他睁开眼,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睡过去了似的,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想要接过水杯。
我把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对他说:“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看了看挂钟,道:“还有半小时就得走了。”
他坐起来,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
我叹了口气,道:“模特真是辛苦啊,我怎么不记得郑余音走过秀呢。”
苏子峪道:“余音姐五年前秀场也相当活跃,模特这行是吃青春饭的,基本上过了二十五岁就没什么好饭可吃了。”
我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也许从前,我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味地索取,只能看到郑余音风风光光的一面,却从没想过她这风光背后的辛酸。
我喝了好几口水后,依然觉得口干舌燥。
更没想到的是,让我意识到这一切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少年郎。
我放下水杯,仿佛第一次对苏子峪感兴趣似地问:“你出道几年了?”
苏子峪想了想,道:“十四岁就在日本出道了,十八岁来的中国,算上今年,是第五年了。”
我想了想,我十四岁的时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而苏子峪已经开始赚钱养家了,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就在我无限感慨时,苏子峪忽然把头放在了我头上,我并没有挪开。
他的声音倦极了。
“星星,你知道吗?刚出道的时候,我只有一米八,没什么活儿,有几家童装店找我,有时候一天要拭几百套衣服,回家洗澡的时候就发现脖子还有大腿上都磨破了……”
我伸出手有规律地拍着他的背,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却还在轻轻诉说着。
“后来有了点人气,也是机缘巧合,就签了一家中国公司,十七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回国,还得从零做起,当时也没什么人气,就先拍淘宝,之后也拍了几套限制级的,后来因为纪梵希上海的一场秀才有了点名气……”
我又是叹口气,道:“别人都以为苏子峪年少成名,是个幸运儿,殊不知,你默默努力这么多年,可不是一夜爆红的……”
苏子峪把头在我肩膀上摩擦了几下,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道:“我很珍惜现在的工作机会,年轻的时候吃点苦没什么……”
我正要给他点赞,却听见他说:“这样等我们长大了,我就有能力照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