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晴(74)

方教授无奈地笑笑。

她知道李逸生家境殷实，天之骄子，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是正常的，共情力不如普通人也是正常的。

但她还是便旁敲侧击道：“你这标准，像是考察下属似的。”

“她有这方面的追求，不如让她成长一下。”李逸生听出方教授的话外之音，开始回想他对待钟淇的态度，有时候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喜欢她？”

李逸生抿唇，没说话。

方教授是聪明人，从他眼神中就看出了答案，话里话外地点他，“你要是喜欢人家呢，就别出现在这样让人误会的场合，也别对她那么苛刻。”

李逸生若有所思，直到方教授将葱姜蒜倒入油锅爆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才从思绪中抽离。

“嗯，知道了。”

“爱很难得，爱也很脆弱。”方教授说。

李逸生苦苦笑了声，心里如同涨潮一般，浸过一片潮湿。

小狐貍对他恐怕还远远不到爱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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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钟淇吃得极其别扭，方教授大展厨艺，做了六菜一汤，可她吃到嘴里都味同嚼蜡。

方教授怕冷落了钟淇，便主动问钟淇，是不是学美术的。

钟淇摇摇头，说没学过，都是自学的。

方教授格外意外。

钟淇是个有天赋的姑娘。

她看过钟淇的设计作品，里面有手绘的部分，她有灵气，有想法，会成长成一个不错的设计师。

如果好好培养，一定会更厉害。

钟淇笑了笑：“艺术生花销太大，家里条件不支持。”

倒是挺坦荡一姑娘。

方教授心疼地看了她一眼，给她盛了碗汤，让她多吃点，说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就来找她。

钟淇点点头，埋头扒饭。

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想到他说她“远没到优秀的程度”，她的心如同被撕开。

她没想到他会那样评价她，她没想到自己在李逸生眼里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他的话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摁着她的头顶进入水中。他每说一个字，那只大手的力度就加一分。

冰凉没过胸腔，让她无法呼吸，听不见声音，无法思考。

她乱步回到客厅坐着，担心听到更让她难受的话。

他对她所有的帮助，所有夸赞，都是居高临下的。

不过也是，她只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学生，而程恩菲跟他势均力敌。

她一开始想在工作上有建树，在能力上有提升，也是因为见到了程恩菲的优秀而已。

她始终都摆脱不了他过去的影子。

他们有过美好的过去，而她呢？只有一颗类似的痣。

强颜欢笑了一顿饭，她有些累了。

吃完饭后，钟淇和李逸生一起离开方教授家。

李逸生察觉到了她急转直下的情绪，却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

他问她，是不是因为没提前告诉她要来方教授家，让她措手不及了。

还不等她回答，他便说，下次他会提前告诉她的。

钟淇掀起沉重的眼皮，可悲地望了他一眼。

行至楼下，钟淇将手机递至李逸生眼皮下。

那是一篇备忘录，里面详细记录着书琴在医院的每一笔花销。

“治疗和康复的费用会报销一部分，加上护工的费用，到目前为止一共用了三万零七百。等我妈出院后，没有动的部分我会直接还你，剩下的可能要分期了。”

李逸生蹙眉，看向她：“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借有还。”钟淇眼里下过一场小小的雨。

他不懂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来之前的氛围一直都挺好的。

“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不会那么长久。”

李逸生走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你在想什么？”他紧盯着她，攥住她手臂，讲话也有些急促。

他脑中出现的名字竟然是林江。那个钟淇最近频繁提起的新上司。

林江风趣、幽默，比孙曼好相处，还总是鼓励她……

他心里生出一根刺。

她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彼此想恋爱了，就告诉对方，结束这段关系。

她是心里有别人了吗？

钟淇深吸一口气，倔强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活在被人贬低的世界里。”

李逸生皱眉回想，她大概是听到他和方教授在厨房的对话了。

他问她是否听到了什么，她没有否认。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是个不中用的下属，或者没天分的废物？”钟淇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他不肯松手，他知道她一定没听完他说的话，才会误会。

他想解释，钟淇却不肯听他讲话，接着反问：“你是什么心态，养宠物？玩物？我跟你打电话分享好消息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学会了一个新技能，然后顺手奖励一个小玩意？”

“钟淇，我没有这么想过。”他做了个深呼吸，“钟淇，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以为你能感受得到。”

“我感受到了啊。”钟淇止不住地点头，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我感受到你只是享受掌控一切、当救世主的快感。”

她相信他动心了，但这样薄情的人，只会动凡心，不会动真心。

他掌控她？明明是他们共同扯着一根名叫暧昧的绳子，彼此越靠越近。

“如果那些话伤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李逸生松开攥着她手臂的手，垂下手臂，“我说那些话只是因为你还年轻，职场经验不多，但你率真聪明，未来发展会很不错。这是我后来说的话，你可能没听到，但我确实说了，这也是我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