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续想(55)
“你讲吧。”云想提要求,“用德语,德语比较沉闷,也许有催眠功效。”
卓序从善如流,用德语给她讲了个儿童故事。
低沉动听的声音近在耳畔,云想像被月光柔和地包裹着,慢慢放松下来。
待卓序停下,她已经枕着他的手臂沉眠,悠长的呼吸拂在他的手上。
云想第二天醒得很早,不过有效睡眠时间足够,她休息得很充分。
卓序还没醒,她默默盯着他的睡颜。
他并不像她最初以为的那样,纯粹的高和冷。调情,只要他想,一向是游刃有余。
她不解的是,为什么有时,他也会超出范围地对她好。
手机震动,云想侧过身,背对着卓序打开。
是高译发来信息,关心她的病情,她回复:好多了,谢谢。
想起从共友那里得到的消息,云想也有来有往地关心了一下他的动向:我听说,你有回国发展的打算?
高译承认:对,正在规划。
云想奇怪地问:为什么,你在这边不是很好吗?
高译就职的是当地最好的几所big law之一,前景无量。
过了半分钟,高译回复: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呢,想想。
云想看着屏幕上飘出来的消息,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时,肩窝忽然一沉。
她的手机还握在手上,亮着的屏幕清晰地呈现出她和高译的对话。
是卓序醒了,他侧身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下颌放在她的肩膀:“在看什么?”
云想的脑袋嗡了一下。
月光
竟有一种脚踏两条船, 当着男友的面和其他人暧昧,然后被捉到的心虚感。
云想的手指先于思维反应,按下手机侧边的键, 熄灭屏幕。
暗下的屏幕同时映出她和卓序的脸庞。
这样好像......更明显是在掩饰些什么了。
“没什么, 回一下消息。”
云想翻过身,和卓序面对面, 以便观察他的神情。
律师一般都擅长察言观色, 因为语言很容易作假, 但微表情总会泄露真实。
她甚至抬起脸, 亲了亲他的下巴。
柔软的嘴唇和男人早上起来时微微粗糙的下颔触碰。
卓序目光轻敛。
这样的动作, 以前云想是从不对他做的, 很反常。
云想见他的表情没有不悦的迹象, 可能并未看清她屏幕上的内容。
她的一缕头发被卓序绕在指间把玩, 他看起来心情还好:“起这么早。”
“因为有事要做。”她心理不平衡了, “请问卓总,你这么轻松, 怎么看起来利益不相关呢?”
卓序的手离开云想的发间, 一丝掉落的头发牵缠在手指上。
他对她说:“输赢并不是最重要的。”
云想质疑:“这是甲方会说的话吗?”
卓序的眼风扫过她,她醒了, 但还没完全醒, 脸上有睡了一宿的晕红压痕:“那么,云律认为, 我是以甲方的身份现在抱着你, 昨晚给你讲故事么?”
她不说话了——那当然不可能是。
他带着戏谑的微笑,吻吻她的鼻尖:“我的要求不高, 只要你在庭上别像现在一样哑口无言就可以了。”
他也太小瞧她了,云想怒目而视:“你才哑口无言。我只是懒得反驳你。”
他们的身体几乎是没有间隙地贴在一起, 云想的一条腿微曲,搭在他的腿上。
不要说甲乙方了,他们比情侣更像情侣。
云想当然可以较真,逼问他:不是作为甲方抱我,那是作为什么?
但她不是会把男女在床上的调情当真的人,那样太傻了。
卓序接着问:“睡得好么?”
“挺好的。”
云想投桃报李,用德语和他说了声早安:“谢谢你的睡前故事。”
“真有礼貌。”卓序轻拍了下她的臀,叫她good girl,但她听出他没那么真心。
云想坐起来,在床头柜上拿过发绳,将头发绑起来,手指梳理着颈后的碎发。
很多女性同行都剪了短发,更方便,她自己比较喜欢长发,一直留着,在大脑需要高速运转的时候则束起来。
云想回到房间,再拿起手机,她很长时间没回复,高译那边倒是接续着说:在和你开玩笑。回国是因为我个人的规划,我也有考虑去到律所在香港和日本的办公室。
她回:祝你一切顺利。
高译:你也是。
云想放松不少,想起来刚才的心虚实属没必要,她是自由身,卓序又不是她男朋友。
换了身衣服,她打开电脑开会。
*
案件由纽约南区联邦地区法院审理,庭审当天,云想提前一小时到达法庭大楼。
建筑的外墙由浅色石材和玻璃幕墙组成,石柱平行排列,外观整洁而现代。
云想一步步地踏上石阶。她昨晚上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熬夜过后,此刻心脏不舒服地怦怦跳动着。
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她被一种庞大的取胜的野心和欲望、兴奋和焦虑错综的情绪支配着。
有一瞬间,除了心跳和耳鸣以外,她觉得周围的风雪声和人的声音都变得悠远。
垂在身旁的手心忽然被握了一下。
云想抬眼,看到了停在她身旁的卓序。
专家、证人走在前面,她方才脚步慢了,卓序也随之放慢了步调。
云想的手心冰凉,却又沁出了冷汗。
卓序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握住她的手,热度从他的掌心传输向她。
他着黑色正装,清整端肃,未置一词,只是侧眼望向她,目光如有实质,沉沉地压平她浮躁不安的心。
云想呼出一口气:“还记得你去看过我的一场辩论赛吗?”她自顾自地说,“那次我输了,但今天我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