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臣于此/破茧(11)+番外
季未道:“韩国铁矿在宜阳,此次大王发军,便是冲着宜阳而去。而宜阳中有溪水流经,大王若得宜阳,日后溪水就是运铁入梁的河道,溪山扼守溪水之滨,相当于扼守住了梁国运输铁矿的门户。”
太子“啊——”了一声,白玉般的脸色上显出一丝红沱,“你是说……你该不会是在劝我……劝我……”
季未看着太子:“征韩若胜,太子之位便危,太子当有长远之虑。”
太子颤抖着手捂住了嘴角。
“溪山可备不测之需,当趁着大王仍念着一分太子,顺势求来。”说着季未顿了一顿,“太子莫要妇人之仁,臣一家的兴衰,可都牵在太子身上。”
太子霍然站起身,墨色的瞳仁中不再温润,他看着季未:“你这是让我兴兵争国……”
“且旧世族封地之战车无用,当以骑士新军为尊。”季未点点头,加了一句。
“这样的事,怎么是你能想的,你能打算的?”
“为太子谋划,是臣的本分。”
“本分?季吉也是我之属臣,怎么从不见他有你这般本分?”太子瞪着季未,可说话间嘴唇却已颤抖。
季未仍然端坐:“我不是季吉。我曾说,主辱臣死,太子可还曾记得?”
太子如泄了气的皮囊般瘫坐下来:“在你看来,情势已如此危急了?”
“太子,有备无患。”
太子垂首长叹了一声。
季未道:“至于第二件事……”
太子抬起脸看着季未,满面复杂之色,“第二件事是什么?”季未一手叩着石案:“……若是征韩败绩,梁国十年之内,再不会有能力兴兵外伐。公子解主战,梁国若无战事,大王便不会选他,太子之位无忧。”
太子长纾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适才太师也与我如此说。”
“那么,太子是希望此战败了?”季未问。
“这……我怎么能以一人之欲凌驾国家之上?只是我师从太师,从小便知爱民如子,只怕战争掏空民利。”
“太子高瞻远瞩,品性高洁,不代表他人也有这等情怀。战争期间,太子要谨防有人暗箭伤人,污蔑太子与敌军勾结。太子可知道,如今已有传言,说太子不愿伐韩兵胜。”
“怎么会?”
“怎么不会?韩国受侵,愿我国大乱,伪造些来往书信轻而易举;魏国想扶持公子解,两国一拍即合。战场反间,无所不用其极。太子一定小心,朝中若有人以此拖累军旅,太子当远之。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太子道,“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季未沉默了一下,声音不由得低了许多:“若是季未此次战死,太子日后还记得季未么?”
太子睫毛一抖,墨色瞳仁浸上一层水汽:“季未……你别这么说。”
季未站起身,绕过石案,来到太子面前,在他脚边半跪下去,仰起脸,露出那张古铜色的,有着英挺眉目,却已经战伤累累的面容:“太子,你能让季未没有遗憾地上战场吗?”
太子想将季未扶起来,季未身体却如沉铁般纹丝不动。
太子放弃般地垂下手:“季未……你还有什么遗憾,你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你。”
季未将太子的手捧在掌心,凑在嘴边两只手各亲了一次,低声唤了一声:“太子!”
“季未……你……”
“我想做一次你对季吉做过的事,求太子成全。”
“你……”太子的脸全红了,身体微微发抖。
正在这时,竹林中轻咳一声,走出一位杵着木杖的老臣,正是白须飘飘的太师。他佝偻着背,缓缓抬首朝太子望过来。太子忙抽出被季未握住的手,背在身后。老太师木杖杵地,辚辚作声,颤颤巍巍向季未和太子走来。
“刚才竹林中,太子说出去片刻,老臣在林中等了许久,不见太子,便寻出来了。”
季未看了一眼太师,又看了一眼太子,站起身:“那季未不打搅太子与太师商事了。”
“等等!”太师白发皓首,声音却仍然绵长:“我适才听你与太子谏言二事,有肱骨之风。只是老夫耳聋眼花,第三件事没有听清……敢请告知。”
“太……太师。”太子的声音战栗着。
季未笑了一声:“第三件事,是公子解为人恣意纵情,又喜武事,若真有心经营,王军众将不再话下。还望太子摒弃手足之情,寻机早除之。”
说完季未转身便走。
“季未!”太子在季未身后唤道,季未顿住脚步,回头,太子上前几步,道:“季未,你说你上战场有余憾,我听着心酸。这个给你……”太子解下腰间的玉佩交在季未手上,季未掂了掂:“这与给兄长的,有何不同?”
“给季吉的是新作的,这个,是父王赐我,我从小就贴身带的。”
季未笑了:“多谢太子。”
走出太子府时,一阵阳光刺眼,季未忽然想,如果当时没有老太师打断,太子是不是会真的答应自己呢?
好像会呢,毕竟太子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人。所以他可以在太子身上逞能,甚至威逼太子,但其他公子,诸如公子解,定不会由着他这样做。
第10章
征韩之战打了整整一年,黑甲骑士作为梁国精锐,从溪山水路与阳关陆路分两路进发。季未为陆路之先锋前将,从梁韩边境,一路打到宜阳城下。季族当年随军之百人勇士,战死者十之有三,立功者十之有七。如今,已有二十余人成为了季未手下的百夫长,两人成为了季未手下的千夫长,而季未,也因为战功卓越,被晋升为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