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13)
“你就会惯着他,成霁就是被你惯得不成样子。”
“一切再议。”沈泽清拿过手巾擦手,无波无澜地告辞,“你们慢慢吃。”
“泽清你……沈雨石想着最低小儿子也得答应去相亲,不成想他连相亲都不愿意,甚至给他爸爸甩脸子。
沈雨石重重地叹气,越大越不成体统。
上了二楼书房,鹧鸪鸟依着木窗外的树,叫得冷清。
笔墨纸砚摊开在乌木之间,晚风吹拂着宣纸的一角,鼓动出噪响。
他是故意去找她的,不是吗?
沈泽清抚摸着柔滑的宣纸,这纸张在水里浸泡过,纤维坚韧,似岸边干枯后折不断的芦苇。
雕花纹的长方木窗,晴空斜着一弯月亮,清辉撒在纸面,闪着星星点点的银光。
修长如玉的手指骤然缩起,骨节如山迭嶂,底下镇纸歪斜,一张柔洁的宣纸被沈泽清攥在手里。
纸张褶皱交迭,男人手臂的青筋随之纵横。
五指紧紧包裹着纸团,沈泽清向后仰着脸倒在太师椅上,面色虽然疲惫,唇却溢出低低的笑,堪比窗外凄切的鹧鸪天。
他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
梁矜拿到了店长发的提成,回到宿舍后,她先将钱计入账本,把几百块钱发到了弟弟的微信。
梁矜的弟弟在上高中,两周能回一次家,这钱要到等他回家后收到。
他们过年聊天,梁矜看出弟弟想要一双新的球鞋,家里不宽裕,梁晨懂事地提了一嘴就没有了下文。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球鞋,梁晨的生活费不多,他攒不下钱,于是梁矜出钱给弟弟买了。
那双鞋子其实不贵,梁晨的同学都穿名牌球鞋,一双上千。
梁矜平淡地度过在京大的每天,上课,学习,开会,她走得早,沈颂年在学生会找不到她,日子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要不是这一次,梁矜可能都忘记了还有沈泽清这一个人。
而因为这次,她居然一辈子就上了锁。
起先是梁矜在学生会组织的活动中遇到了万乐菱,两人聊得开心,万家大小姐就请梁矜参加她的生日会。
万乐菱的一年过两个生日,阴历生日在家过,阳历生日跟朋友一起过。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学姐。”梁矜的生日很早就不过了,可她依然为别人的生日感到高兴。
万乐菱过生日只图热闹开心,她求梁矜来生日宴,“你来,我不要你的生日礼物,你来就好了。”
梁矜家里欠着债务,父母感情不合,母亲想赶快换完债务离婚,额外的花费一多她的生活就变得吃力。
“好,我会去。”梁矜拗不过她,买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她还能担负起,去就去吧。
万乐菱问:“对了,你跟颂年到底怎么样了?”
梁矜戴着学生会工牌,盯着舞台上的参赛选手,“能怎么样,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
“你不争取?”
“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都争取了。”梁矜说:“我不想落得殉情的下场,我还没活够,而且我没喜欢沈颂年到对抗全世界的地步。”
那一点点的好感或许只是来自他寻常的一句关心,能做朋友,仅此而已。
如果他纠缠不放,他们朋友也没得做。
“我生日沈颂年肯定来,你确定可以吗?”
万乐菱还不如梁矜释然,台上的参赛选手一换,梁矜对着名单松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惊蝶
同在燕京大学,万乐菱开车在宿舍楼下接了梁矜,一起参加聚会的还有万乐菱的同班同学。
她在校外买了房子搬出来住,床位留在学校,没睡过宿舍自然跟舍友也不熟。
场地是万乐菱他们常去的地方,位于半山腰的院落,露台直接搭在陡峭坡面。
院子是旧了的门头,三层青石板台阶,石面磨得光滑,万乐菱踩着高跟鞋来去自如。
到了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有学校里的人,但是大部分梁矜都不认识。来的都是万乐菱的朋友同学,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没有年龄差,大家也都聊得开。
其实这院子是不给他们这些年轻人吃饭的,这地方风景好,万乐菱喜欢,她不愿意将就,借了沈泽清的名头包下了一整层。
背后主人家知道是沈先生外甥女的生日,开席的时候还叫人送了几瓶酒上去祝贺。
万乐菱胸前的珠宝艳光四射,酒水上席面,老板专门找了能言善辩的服务员念祝寿词,哄得她开心。
梁矜的酒杯倒了葡萄酒,液体轻微地晃动,酒香醉人,一杯酒像是白糖腌透的玫瑰花瓣,甘香扑鼻。
席面上的人给万乐菱敬酒祝贺,梁矜也举起酒杯,跟着人群一起说生日快乐,将酒顺着喉咙咽下去。
生日礼物堆在地上,不要钱似的堆成了一座小山,其中有梁矜的礼物。万乐菱早就司空见惯不关心送什么礼物,东西都堆在那里没拆。
梁矜不胜酒力,雪白的脸颊沾了娇红,上挑着的眼眸在欢声笑语中顾盼生姿。
沈颂年朝着万乐菱说话,却对梁矜移不开眼,他忍不住劝说:“二姐,你跟梁矜说让她少喝点酒。”梁矜不爱喝酒,猛然喝多了会吐,到第二天早晨头都是疼的。
万乐菱喝得正高兴,嬉笑着拍一下表弟的胳膊,掷地有声,“哟,就你还心疼上梁矜了。你自己怎么不说去,还想让我传话。怎么着,你怕人嫌弃你话多?”
沈颂年也有让人嫌弃的一天,万乐菱肯定是先幸灾乐祸,然后再使劲戳他脊梁骨,“梁矜不乐意跟你说话,你被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