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22)
沈泽清手边摞着文件,手上夹着烧了半根的烟,“你在哪儿?”
对面小舅舅的嗓音冷得严肃,万乐菱不自觉地正经起来,“我在外面跟同学吃饭呢。”
沈泽清将烟含在嘴里,吐出一口烟雾,关着门的客厅只开了一盏黄色的灯,照得窗外树影莹绿。
万乐菱额上仿佛忽然冒出了冷汗,自己有什么大事忘记了?不该吃个饭还要沈泽清来查岗啊。
“我跟罗书语和梁矜吃饭,舅舅你能放心了吧。”
梁矜缓缓地抬眼望着万乐菱,怎么提起了她了呢。
“哦,梁矜啊。”
沈泽清咬着烟,含混不清的,他应酬过喝了些酒,眼底蕴着笑。
万乐菱一颗心落地,跟梁矜这种学霸好学生吃饭,家长都会放心。
“小舅舅,我们吃饭聊天的时候还聊到你了呢,梁矜还说要谢谢你今天帮了她。”
外甥女讨好的话似乎令沈泽清十分受用,他少见的多说了两句,“我帮过她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啊?”万乐菱不明所以,“就今儿在京大,您和副校长一块儿。”
梁矜听不太清电话里男人的话,但他们两个确实是在说她的事情。
手中的螺钿筷子在灯下泛着绿色的微光,梁矜听到沈泽清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从话筒里直击耳朵。
梁矜的筷子一抖,万乐菱的电话递到她手里,宛如一块烫手山芋。
“我小舅舅让你跟他说。”
罗书语塞了一块醋冻,眼神示意着问好友到底什么情况,万乐菱指了指手机,耸肩。
可能家长都比较莫名其妙,对自家孩子的朋友格外感兴趣,立志于刨根问底问出别人祖宗十八代。
“梁矜,我帮过你吗?”
梁矜举着万乐菱上万块的手机,熄灭的电子屏幕沁凉。
“谢谢您,沈先生。”
一开始拿在远处的手机靠近了耳边,沈泽清一下子就听到梁矜局促的道谢。
有些着急的,她想快点摆脱。
惊蝶
电话那端的女孩子疏离地叫他沈先生,沈泽清仿佛能看见她缓缓低着的脖颈,是一只手就能围住的脆弱,顺手能将人擒在怀里。
酒和茶,清明与混沌的两种极端。
酒茶同样像是燃烧着的金色液体,在体内催化着宿主分道扬镳。
“梁矜,你要怎么谢我?”
沈泽清的的唇停顿着吐出这几个字,打着领结的衬衫隐约闻着都有甘醇的酒香,酒烧心肺,他薄薄的眼皮阖拢。
“你喝酒了?”梁矜贴着手机才听到沈泽清说的什么,断掉停住的沙哑音节让她立刻做出了判断。
悄悄塞了一口寿司的万乐菱快快地嚼完,张大嘴巴对拿着自己手机的梁矜噤声问:“真的?”
梁矜点点下巴,万乐菱想着要不要把手机拿回来,正常的小舅舅脾气就不怎么好,喝了酒后谁要是敢打扰他,分分钟将人扫地出门。
除了十万火急之事,轻狂如万大小姐,一般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思来想去,她跟梁矜做口型说:“你顺着他说,顺着他说。”
顺着他说,沈泽清一会儿清醒点了,就把电话挂了。
梁矜难受地咬唇,清醒的沈泽清她都无法应付,这人才高势大,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从来都不顾及别人。
“你那么聪明,想不到怎么谢我。”沈泽清把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凉风掠过芭蕉玉兰,吹得衬衫荡起褶皱。
梁矜依旧不肯说出半个字,男人唇畔微不可察地溢出笑意,撩得人心里发慌。
“沈先生,您好好休息。”梁矜又没要他帮,这人分明吃醉了酒戏弄自己。
梁矜不想跟人说下去,沈泽清一直挂人电话,这回在她跟前栽了跟头,在被推给万乐菱之前,沈泽清的背靠了下去,睁开眼睛,恢复了那副淡淡的表情,似乎要拒人千里之外时,他说:
“梁矜,叫我沈泽清,算是你谢谢我了。”
将电话还给万乐菱电话后,这句话的尾音正好传到梁矜逐渐离开的耳朵里。
她也曾以为自己能熟悉到叫彼此的名字,沈泽清却打破了梁矜的认知。
可他不像是那些来找年轻女学生的有钱人,沈泽清从来不说:“梁矜,我有很多钱,你跟我在一起吧。”
他也不像是沈颂年,看上了她便开始围追堵截,送上各类奢侈品,那些东西的价格够梁矜交几次学费,她当然没收却为此得到流言和苦恼。
沈泽清总是在梁矜要与他彻底告别后适时出现,渗透一般推掉梁矜的心里防线。
那头沈泽清不知嘱咐了什么,万乐菱哦了一声,等她再看时,电话页面已经结束。
“我小舅舅说了什么?”
“没事。”梁矜轻轻地回,喝掉茶杯里最后一口茶,结果更清醒了,方才那些话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脑海里。
“委屈你了,跟他说话太费脑子。”万乐菱擦擦手,将手里放回包里,“下次我让我妈跟我打电话,都跟她说了几次了,不要找我小舅舅。”
还不是万乐菱对沈泽清的命令不敢不从,家里离了小舅舅,谁都拿捏不了她。
家里其他人撒个娇一准好了,万夫人觉得不行,时不时用沈泽清挫万乐菱锐气。
“我去趟卫生间,等会我。”
万乐菱在包里找出了纸巾,她不喜欢用卫生间自带的纸巾,那两条鳄鱼皮手提包的袋子就这么开在外面。
这包的带子扣来扣去麻烦,只拿这包装东西的万乐菱自买回来后就没好好扣上过。
服务员给罗书语账单,一打开是一条长长的发票,她看也不看地刷卡付了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