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25)
同事指了指台子,梁矜走过去拿书,她拿起塑封的书本,摸到滑滑凉凉的触感,想起自己忘记擦干手。
这本书被塑料包裹着,渗不进水。
梁矜闻到工作服上书本的墨香,她偏头摩挲着微微下陷的硬纸封面,带起的水渍像是玻璃窗刮来的雨水。
人穷,您还能保持与生俱来的高尚的情操,可是穷到一无所有,那就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办不到了。
这是一本俄国文学,诞生于凛冽的西伯利亚,贫瘠的土地总能绽放出靡丽的文学之花。
书籍的封面逐渐模糊,只剩下黑色的重影,梁矜揉着眼睛,洁白的脸颊湿淋淋,她拿下手,水滴状的液体从手心滑过,原来她已经哭了。
手掌白里透红,泪水滴流。
梁矜下蹲着,垒砌的书本将她盖住,她抽泣着去口袋里翻找纸巾,几乎是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
沾了眼泪湿气的纸巾被扔进垃圾桶,梁矜如无其事地抱着书本接着工作。
下了晚课,吴若灵买了夜宵。提着拌粉走进宿舍,万清雅抹着护手霜感叹一句好香。
“我在北门买的拌粉,超级好吃,下次可以跟我一起去。”
万清雅嗅护手霜味道,企图用香味代替拌粉的香气,“我开始减肥了,晚上不能吃东西,要不然我明天中午去买。”
“梁矜,你今天怎么没吃晚饭,夜宵吃不吃?”
吴若灵打开塑料盒盖子,拌粉的香气让她咽了咽口水。
梁矜无声地摇头,她开着电脑,滑动着鼠标怎么也看不进去。
“梁矜,别告诉我你也减肥。”万清雅义愤填膺,“梁大美女如果需要减肥,那这个世界就太罪恶了。”
梁矜对万清雅的称呼都没起什么反应,她没吃晚饭,对夜宵也没有胃口。
电脑屏幕暗了下去,梁矜打开手机查看银行卡余额,银行卡的钱是她攒着用来读研究生的学费。
家里需要钱,尽管这些钱于事无补,梁矜依旧要拿出来。
“没胃口吗?”吴若灵拿筷子搅了搅有点粘的粉,“梁矜你吃点我给你买的点心,山楂味的东西开胃。”
“好。”梁矜深知自己不能在苦思冥想下去,她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是酸甜的山楂味。
吃了一块,梁矜觉得腻味,那块点心堵在胸口,她连忙喝了口水。
点心叫她咬掉一小部分花瓣,梁矜无可奈何地将吃不完的点心放回了盒子里。
她好难受,喝下去的水似乎是直通喉管到胃,尝不出滋味。
留给梁矜的时间少得可怜,消息列表里有亲戚给她发了信息,拐外抹角一通说下来,还是让她劝田芝还钱。
梁矜的胃传来恶心,她就水吞下去药片。
走到这一步,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可静静地等着,她惶恐自己等到的是父母中的一个自杀的消息。
一夜未眠,梁矜对着镜子,在一点气色也没有的嘴唇上涂了一层口红。
清甜的颜色,却涂得极重,像是在粉饰着什么秘密。
镜子里的人眉眼忧郁,梁矜对子镜子笑了笑,镜中的女孩红唇弯弯,水光潋滟的眸子惹人怜惜。
梁矜觉得这不是自己,她的肚子空空,但她一点也不饿。
死人也不会饿,那梁矜到底是人是鬼?
西海街三十七号,梁矜站在巷子口很久。
关卡值班的安保很难不注意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如同幽魂一般,像是《聊斋》里出现的艳丽女子。
户外起了大风,春风料峭,穿堂而过,衣裙飘飘乎要飞到天上去。
“姑娘,你是来找谁的?”值班的安保于心不忍问道。
“我……”梁矜眼神闪烁,“我叫梁矜……我来找沈先生。”
沈先生?安保手里握着纸质形程表,今天不该有叫梁矜的人来啊。
安保在外工作,虽然不知道里头的沈先生何许人物,但是凭他一个退役士兵来上岗为他看家护院,那位沈先生定是不凡之人。
梁矜这次被人拦住,她没有沈泽清的联系方式,恐怕今天是进不去了。
是的,没有沈先生发话,她一个女学生怎么进得去这座曾经是贵族府邸的院子。
这时候梁矜该走,她在心中催促着自己离开,可一双脚定在了哪里怎么也走不了。
安保见她执着,纠结地给里头打了电话。
正巧,电话那头是张明晗,听到来的人是梁矜,他顿时一咯噔。
平时训练有素的张秘书举着电话一动不动,表情为难,像是无法处理这件事。
暮光打在雕刻的花窗下,会客厅内,一水的古董扶手椅,几位上了年纪在外叱咤风云的客人此刻端着茶杯,边赞叹边赔笑着将沈泽清待客的茶水喝下去。
“怎么了?”
沈泽清抬了抬眼皮,这一声不咸不淡的问声令他们喉咙发紧。
“先生,外头有人要见您。”张明晗挂掉电话低头回答。
沈泽清神色如常,问:“名字?”
张明晗如实说:“先生,是梁小姐。”
什么梁小姐没听说过,屋子里有人不悦,“沈先生在忙,谁敢打扰。”
沈泽清的手指转了一圈茶盏的盖碗,他侧头,外头的风呜呜得吹,吹得杏花凋落。
春分到了,他想。
困蝶
电话挂了。
今天拜访沈泽清的客人都在前厅,沈先生是抽不出时间给梁矜的。
安保站在关卡里,朝梁矜摆手,叫她回去。
梁矜从喉咙里刚发出一个音节,安保留给她的就是戴紧帽子的后脑勺,明摆着不会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