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43)
走到办公室,梁矜叩几下门。
“请进。”
梁矜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泡茶的香味,沈泽清的茶叶价比金贵,她在那里养刁了点鼻子,嗅出是好茶的香气,风雨欲来天气下茶树的幼芽。
梁矜料想主任是待客,在门前游移不定,不知是否能不能进门。
“进来。”
正待的客发话,主任斟了一杯茶给梁矜。
沈泽清平静地扫过门口的梁矜,端起的茶碗上面,鸦黑的睫毛向下聚拢,晦涩不明。
主任温声喊着,“梁矜,过来。”
梁矜走过去,手端的血管一跳一跳,震得她思绪乱糟糟。
主任怎么想梁矜也不会认识沈泽清,她拍拍学生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怕,“来,这是沈先生。”
梁矜嗫嚅,“沈先生好。”
叫他沈泽清的话刻骨铭心,梁矜惶恐不能自已,她年纪尚小,不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叫主任知道了该如何看她。
沈泽清颔首,瓷茶杯在茶几上磕出脆声。
“沈先生,文校暂时赶不回来,我去问问。”她是中文系的主任不错,可她的级别还没到接待沈泽清的地步。
主任惶惶然地再去办公室打电话问,临走时安顿好梁矜让她先出去等着。
困蝶
梁矜没走,她被沈泽清拉着在沙发上坐下。
皮质沙发洁净光亮,梁矜坐得腿脚虚浮,她担心主任回来看见她的学生失了礼数。
沈泽清一转淡漠的眼神,亲昵地拉着梁矜的手同她话平常,“项目的资金和手续办得顺利吗?”
“归乐菱和颂年负责,哪有那么快。”梁矜吹低温度,喝了一口,和沈泽清泡的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上来。
沈泽清的手指顺着梁矜的头发,他凑得近了些,“早点完成也早点安心,后期项目书改得也少。”
“你不用帮我。”梁矜听出他的意思,义正言辞的拒绝。
坐在沙发上让她难受,梁矜站起身出门,恢复了乖顺的学生样子。
沈泽清的手指一空,指头微末留了点悠悠香味,独属于梁矜身上的一点墨香苦味叫人难耐。
读中文系的梁矜,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她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
打过电话的主任不好留沈泽清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往回赶,从博士毕业后,她就没跑步赶过时间了。
沈泽清交迭着腿,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间被他挤压得逼仄狭窄。
沈先生并非空穴来风,万乐菱的照片他当然是看到了的,至于为什么没点赞,当然是因为那张照片他是被排斥在外的人。
中文系主任到走廊见了梁矜,为了保存她作为师长的威严,脚步渐趋平和,只是进门后照旧挂着笑躬着身。
“沈先生,真是抱歉,文校上路尽快往学校赶了。”
沈泽清这趟是不期之会,文校在半道也是边赶边擦汗,生怕一个怠慢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主任不用着急,我又不是来索命。”沈泽清翘着腿,睥睨的上位者姿态,抖起机灵来半是幽默半是森然。
主任的手忽然想伸出来去擦擦头上的汗,她一路评着职称出来,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同沈先生打交道却仍力不从心。
“你外边那个学生来干嘛的?”沈泽清的手搭在膝上,像是无聊随口聊聊。
“哦,”主任恍然一下,她对着沈泽清如临大敌,把学生晾在了外面,既然沈先生问了,她叫:“梁矜,进来。”
梁矜宁愿在办公室外乏味地吹风,也不乐意进来。
“来了,老师。”梁矜别无选择,她垫了下脚祈祷,希望沈泽清不会在办公室里逾矩,总不好让自己的老师知道这段关系。
主任年轻时也爱文学,不然也不会在十年之前坚持读到博士,她觉得梁矜很像年轻的她,一样地刻苦努力,能踏实做学术研究。
“这是我们中文系的学生,梁矜。”主任的手抚在梁矜的后背,笑着介绍,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我们系里极优秀的女孩子,年纪第一,已经发表了论文了。”
沈泽清蓦然一笑,“见过,上次在行政楼,你们书记说她爱读书,很优秀,连你都夸得爱不释手。”
主任被人认同,沈先生又提到书记和她不谋而合,于是畅谈道:“也许是来找我改论文,是吧,梁矜?”
一说到论文,梁矜的眼睛稍微闪出点细碎的光芒,仿佛是孩子看见橱窗里亮晶晶甜丝丝的商品。
“老师,我听您的建议读了黑格尔的《美学》,您觉得我研这部传统戏曲,可以用悲剧与喜剧的戏剧理论和民族文学理论相融合研究吗?”
梁矜问得有些不合时宜,这边文校没到,主任总不能为了回答学生的无关痛痒的问题,慢了沈泽清的礼。
小姑娘举着她的平板,那是她用暑假兼职的工资买来的平板,她使用的是平价的电子产品,种类却是齐全。
“所以,主任您觉得呢?”
沈泽清简略的一句,比十个学生说话都管用。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跟你说过,你的研究方向太大太杂,越好的文章越要研究得细致。”主任在梁矜电子稿上划了几段,“你先找一个典型的研究目标,一定要具有你想研究的创作意识的标志性特征。”
主任仿佛是找回了上学时光的紧迫感,默默旁观的沈泽清忽然面色可怖起来,犹如在她博士毕业那年严着脸的答辩委员会。
梁矜拿下平板侧边的手写笔,在空白的页面上记录下来。
主任接到电话,她简直想谢天谢地,唯一一次对着手机无比真诚地笑,“好,好,文校,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