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51)
她踮起脚尖,压低声音小心地扭开门。
梁矜已经睡了,李丽云不敢上前,拿着水果预备出门。
“沈先生?”
来人伸出食指抵在唇前,李丽云扬起的声音立即压抑了下去。
沈泽清点点下巴,示意她先出去。
梁矜睡得呼吸绵长,蜷缩的手垫着侧脸,从沈泽清的角度,只能瞧见她卷翘的睫毛。
黑色的头发被一根发绳拢起,披在收了力气的后背,整个人放松又安然。
沈泽清放下来的手贴着梁矜的发顶,手指在脊背上如同燕尾点水,在发际的尾端停下来。
电脑屏幕熄灭,开关键不时亮着一星白光,手边的笔记本合上,几张米黄的内页翘着,使用得频繁却格外地整洁干净,折痕都不曾有。
在西海街十七号的下午,梁矜睡得比以往的任何一个下午都要长。
睡醒之后,头都是沉沉地往下坠,手里攥出了一点汗。
眨着眼睛逐渐弄清房间里的事物,身上披着的薄毯从肩头滑落到膝盖,梁矜眼疾手快地将毯子捉住。
那是一张盖在身上,重量几乎可以不计的驼绒毯,因此敏捷如梁矜第一时间也没察觉到它的存在。
不知道是谁给她盖的毯子,边缘缀一排流苏,绣线编制的图案,梁矜认不出来是什么种类的花草。
抬眼间,天色隐约透着傍晚的暮色。
能睡将近一个下午,梁矜自己也觉得稀奇,她懊悔地将毯子折迭好放在床尾,预计看完的书一个下午都没打开。
走到外面的廊道透气,梁矜迎着风吹,力气渐渐恢复,一开始缓慢挪动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这方院子太大,总叫她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先生,是孙弘深的电话。”
青芜芃芃,惠风和畅,层层亭台楼阁里坐着一个人。
梁矜知道,是沈泽清回来了。
那人一摆手,指头的烟招摇着白雾,冷淡的,凉薄的。
似冬日里清晨的伸手不见的雾气,见不到曙光。
“张秘书,我都到这个年纪了,您就求沈董放我一马。”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个人,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请您跟沈懂通融。”
张明晗握着电话,手倚着柱子,“我也没办法,您都做到这个地步,让沈先生怎么帮您?”
“求您跟沈董说一声,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梁矜听出对面的男人大概是中年人的年纪,只是越说下去,声音便越憔悴不安,好像一身的脊梁骨都被压断了。
“孙总,您再怎么样也不能来这儿找先生,这不是你该来的地界。”张明晗急躁地徘徊,沈先生没追求他的责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孙弘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要来院里面见沈泽清。
“张秘书,我就求求您,就让我见一面,您就当做件善事,可怜可怜我。”
中年男人的恳求哀转凄凉,沈泽清交迭着双腿,清风吹拂衣襟,吹散了烟草味和孙弘深电话里的哀求音。
张明晗不动声色地瞧眼沈泽清,收着声音走掉,入神跟对方讲话时却看见梁矜不知站在他们身后多久了。
梁矜感觉到张明晗的目光在头顶掠过,擦肩而过的那刻,电话里的男声放大,得不到回应,有些急切的尖锐和聒噪。
张明晗怔了怔,正当他不知道该如何跟梁小姐解释此事时,沈泽清拉着梁矜的手过去,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像是就知道她站在哪里。
既然愿意听就听吧,无伤大雅。
梁矜以为沈泽清会跟自己说他不见人是有原因的,孙弘深犯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他也不是表面上那样心狠手辣。
可是没有,沈泽清灭了烟,用手将梁矜的头发撩起到耳后,“醒了?”
他抽过烟的嗓音低哑得仿佛是老旧唱片的录音,不急不缓的,比梁矜还要像将将睡醒的状态。
梁矜望着前面坐下,“你怎么不叫我,都睡到晚上了。”
梁矜以往睡午觉一两个小时后就会醒,所以她没有定闹钟的习惯。
那张毯子不是她房间里的东西,想必就是沈泽清的了,下午他去过她的房间,但是到晚上都不愿意叫醒她。
“今天是假期,放松一个下午也不过分。”
沈泽清的手伸到梁矜的腰间,卸下抬高的一条腿,让她坐上来。
梁矜对自己的要求高得近乎苛刻,古人说要“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可也没有自己苛待自己的道理。
她身体原本就不好,迟早要吃不消。
沈泽清的下巴微收,下面是女孩柔顺的发丝,揉过玫瑰香的洗发露,细嗅下,不乏清苦而令人着迷的,梁矜自己的气息。
“渴了。”
梁矜咳了咳发痒的嗓子,她被沈泽清抱在怀里,裙子压着平整厚实的西装裤。
困蝶
梁矜要坐起来去拿水,沈泽清长臂一探,端了一个杯子过来,“喝这杯,下午我又让阿姨泡了一壶茶。”
男人手里的杯子凑到小姑娘唇边,谆谆善诱地让她张嘴。
桂圆枸杞的甜香,玫瑰花的醇厚,梁矜记得这个味道,她实在是口渴了,低头衔住杯沿解渴。
水位低下去,茶杯见底,沈泽清的手向上抬了抬,仰着手将杯子里的水送到梁矜口中。
喝完水,梁矜舔了舔唇角的水珠,在日暮下,折射出淡淡的紫。
沈泽清放下杯子,双手抱着梁矜的腰,调整姿势使得她在自己腿上做得舒服一点。
“这湖里是不是养了好多鱼啊?”
偌大的湖面,一碧万顷,到了深夜,皓月当空,烟波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