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请回答(147)
他那几天所体会到的、来自她的主动示好,并不是因为她的喜欢。
而是,她大概察觉到,也记住了自己对她的好,所以,尽可能地回馈给他。
没有喜欢,没有心动。
她对他,唯有两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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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斯琰回到了许久不曾回来过的到点游戏厅。
距离夏添离开南塔已经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他收到了来自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却对她的高考分数和录取院校一无所知。
他找过沈满心,没有得到答案。
她似乎对这次离开做了完全的准备,坚定地奔赴未来,而他被排斥在外。
他知道她拥有一个不太好的家庭,也拥有不太美好的过去,所以她想离开。
世人都会想要离开不好的人和事,离开糟糕的环境,离开一切错的坏的。
所以,她离开了他,他也是不好的,是糟糕的,是错误的,是坏掉的。
这逻辑并不完整,甚至错误。
可钟斯琰就是如此觉得。
他再次回到她曾经留宿的房间,坐在她奋笔疾书过的书桌前,拉开抽屉。
先前她不小心遗留在这里一枚蓝色发夹,他替她好好地收在了这抽屉里。
当时他想着,如果有下一次,她再住进来,打开抽屉时,发现那枚蓝色发夹失而复得,是否也会有些高兴——
有人将她丢失的东西如此妥善保管。
后来她果然再住了进来,也确实发现了那枚蓝色发夹。
但她带走了它。
空气里属于她的淡淡清甜西瓜味已经彻底散了个干净,这间她曾留宿的客房,完完全全失去了一切与她有关的痕迹。
除了归还“欠”他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肯、也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第43章 回答
陈旧的老式列车快速穿梭在暮色浸染的旷野, 轰鸣声响,纵横交错的电线上鸟雀四散。
透明的玻璃车窗里映出几分拥挤车厢的昏暗灯火,列车员推着零食车艰难挤过狭窄拥堵的过道, 熟练地喊出口号:“泡面瓜子矿泉水, 来脚收一收,我过一下。”
小孩子们哭闹着要买东西, 家长或劝或骂或忙着问价, 伴随着三两闲聊和中年男人打呼的声音,小小的车厢里沸反盈天。
夏添的座位靠窗, 旁边是个身形壮硕的中年男人, 男人坐姿霸道,抄着手,两条腿大岔开, 将她挤到贴着车厢壁坐着。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添并不跟他计较。所幸她比较纤瘦,退让之下倒也让自己避免了与男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手机早已关机,此刻便有些太得闲。
夏添偏头看, 窗外夜色不停倒退, 城市的高楼大厦早已看不见, 只剩下亮着几盏孤灯的寂静乡野, 偶尔火车穿过长长隧道, 便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混沌闷响。
早时解放的欣喜激动已归于平静,无事可做之下, 她便不受控地回想起这十个月在南塔生活学习的点点滴滴。
从出生到现在,十七年里, 她换了许多地方学习和生活,早已习惯分别。
不过十个月而已,甚至不如从前任何一次寄住学习的时间长久,实在不应该有多难忘。
可此刻,不过是一瞬静默,回忆却立刻汹涌,像是突如其来的涨潮,令人措手不及。
某种类似于难过的情绪终于、终于后知后觉、报复似的涌上心头。
其实也没什么吧。
夏添如此自我安慰着,却在不知不觉间握住了书包上挂着的那颗海螺。
也许再过段时间,等到大学开学,大家结识了新的朋友,拥有了新的更加丰富美好的生活,自己就会慢慢被遗忘。
甚至,可能都不需要那么久。
但没关系。
这么些年,她早已明白,自己一直都是可有可无并不重要的存在。
更何况,这次是她自己要放弃。
所以,她坦然地接受一切遗忘。
只要大家过得好,没有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而难过太久,她就觉得,一切都可以接受。
友情本就是阶段性的东西,从小到大,她拥有过的所有友情,都并不长久。
这段友情,真诚热烈,更胜以往。
是她不配拥有一份“永远”。
夏添尝试着,用“自己并不重要”这个长久以来的认知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但是,某种体会,却比负罪感更汹涌。
那是一种难以宣之于口、也无法清楚明晰地描述的钝痛,像是,麻醉剂药效过后,痛觉慢慢变得清晰的过程。
可能……
夏添想,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有一个人,在她心里,是与别人都不同的。
他出现在盛夏末尾的暴雨天,在晨雾中摇晃拥挤的公交车,在她考试失利时想要落泪的瞬间,在她心理阴影徐成骁突袭的夜晚,在她生日凌晨的飞鸿雪山,在她需要帮助的冬天,在凌晨天未明的海边……
颠沛流离、孤苦无依的这些年,她第一次遇到这样好的人。
永远地与他分别,再无任何交集。
或许,才是这份痛苦的主要来源。
但是,她懂的,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她离不离开,他们往后也不会再拥有比从前更好的时光。
断在这里,刚刚好。
未来是她期待已久的未来。
此刻虽万千难过在心,她却绝无后悔。
夏添无比确定,纵然时间倒退,她心有不舍,却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一定、一定会比过去的自己想象之中更勇敢、更坚定、更努力,往前走,绝不回头。
她记得钟斯琰对她所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