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请回答(88)
深邃的黑眸在夜色下牢牢锁住她,他的眼里一片清明。
“不用了。”他说, “能起。”
夏添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像荒野里低头对上一汪幽深的古潭,潭水自带某种魔力, 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平静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瞬。
夏添低头去看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呆萌的质感:“哦。”
时间好似在此刻静止。
木炭熬过潮湿难起火的烟熏火燎的时刻, 迎来噼里啪啦燃起熊熊烈火的辉煌时分。
迷雾般的烟逐渐散去, 再也没什么能熏人眼睛呛人喉咙, 院子里一切景象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样子。
食物在炉火上的锅具里随着炭火的加热而散发出浓郁的鲜香,是下午晚饭没吃完的鲜锅麻辣兔。
夏添蓦然想起晚饭时,钟斯琰开的玩笑。
“有时觉得你像兔子。”
他边说边从布满红油的砂锅里夹起一块兔肉。
“傻得能被人一口吃掉。”
她刚想说, 自己不是兔子,也不会傻到被谁吃掉, 也很不服气,想问他能被谁吃掉。
下一秒,他当着她的面,吃下那块兔肉。
然后笑起来,模样有些坏。
“味道挺好。”
他在说兔子。
一定是。
可那一锅兔肉,她别扭得一块儿没吃。
她没吃,钟斯琰自然吃不完,剩下许多,被他打包回来给她做夜宵。
搞得这后院烟熏火燎的,好大阵仗。
夏添怀疑,他是遭了报应——
说她像兔子,又非要她下来吃那锅兔子,这不是让她同族自相残杀么。
虽然她绝不可能是兔子。
手腕间贴着的掌心好像在升温,夏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抓着自己。
“我不去找人,你可以松开了。”
钟斯琰应声松开她的手腕,却还是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说疼:“起不来。”
“……你刚刚不是说能起吗?”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钟斯琰边说边“嘶”了声,像疼得吸气。
“你弄的,你不给我弄起来?”
夏添仔细回想,自己到底哪来的本事,做了什么,能给他弄成这样——
似乎也不过就是吹了口气。
真会这么夸张吗?
她又不是妖女。
其实也见惯了他耍赖不讲理,夏添告诉自己大少爷就是这么娇气的,又劝自己最近多受他照拂,还是不要跟他太计较。
安抚好自己,夏添没什么怨言地继续去扶他。
从前面不好施力,绕到他脑袋后面,双手穿过他腋下,架着他往上抬。
好重。
夏添往上抬到一半,实在没力气,又怕半途而废,伸出只腿抵着他后背,怕他掉下去。
“你能自己使点儿力吗?”
钟斯琰闭着眼,大爷的姿态。
“不能。”
“……那我去找人来帮忙。”
夏添说着要把他往地上放,钟斯琰瞬间睁开眼,好像很不满她的态度。
“就这么点儿小事你也要找人帮忙?”
夏添解释:“我是真的弄不动。”
“你再试试,你不试怎么知道。”
“……好吧。”
夏添只能深吸一口气再呼出,蓄好力准备再来一次。
真神奇。
这次如有神助,一鼓作气地就给他扶起来。
“能站吗?”
夏添立在他身后,比他矮一个头,双手仍从后面架着他,不敢松手。
离得这么近,入目是他宽而挺拔的后背,鼻间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柚子香味。
仿佛连他的体温也感知清晰。
有的人明明穿着外套,却连后背都散发出极具暧昧又诱惑人的荷尔蒙。
夏添稍微往后退了点儿。
“你摔到哪儿了?要不要找个椅子给你坐着?或者扶你去那边躺椅躺下?”
钟斯琰低低地“嗯”了声。
夏添没太明白他这个“嗯”到底应的是她哪个问题,抬脚把地上随他一起倒下的椅子勾起来,扶着他坐下。
“那你继续坐会儿吧,要不要叫医生?”
这待遇跟皇帝也没差。
钟斯琰美美地享受着她小心又贴心的搀扶,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很是大发慈悲。
“不用了,坐会儿就行。”
夏添见他神色无虞,也就不再管他,转而去炉子跟前检查他热的夜宵。
钟斯琰靠在椅背上舒适地坐着,眼帘微垂,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见她拿着扇子一会儿蹲下扇风加大火力,一会儿起身掀开盖子检查,背影很是迷人。
他又觉得自己刚刚装那一遭挺过分。
人家姑娘这身骨架这么纤细瘦弱,力气那么丁点儿大,要是没撑住,得被他压死。
下次不可以了。
钟斯琰自我反省地想。
-
那锅兔子肉原来这么香。
夏添不小心尝了一块,把“同族相残”这个想法彻底抛之脑后。
她又不是兔子。
钟斯琰一边喝水一边看她吃得很香,嘴就忍不住要逗人:“兔子吃兔子?”
夏添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喝了口水,这才开口应他:“我不是兔子。”
“哦。”钟斯琰笑,“不是吗。”
夏添没应他,他又自己找话:“刚刚不是说不饿,不想下来吃,这会儿不是吃挺香么。”
“现在饿了。”夏添不是特别想接话,接话她就不能吃东西,是真有点饿,“刚刚扶你起来,体力消耗有点大。”
“……这就消耗大了。”
什么体力,这么差。
夏添不再说话,认真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