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尖(45)

“不、不知道呀。”唐明磊说，“他不在教室，可能被接去医院了？”

这天晚上，万静纯学习效率很高。毕竟脑袋里装满别的东西，才不会像唐明磊和郑笛那样胡思乱想。

数学习题册写完了。地理错题整理做完了。和郑笛期末要考的曲目，已经定下来就弹莫扎特最着名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谱子开得很快。期末独奏要考的曲目已经把指法重新梳理调整了……

做完了这么多，居然才九点不到。

距离琴房关门还有一个多小时，万静纯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乱了阵脚。

她索性不再练琴，打算提早回家休息。打开门，没人在等她，只听见风声呼啸。

下至三楼时，万静纯便挪不动腿，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周煜的琴房走去。那里自然也是漆黑一片。

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真的不会再弹钢琴了？

鬼使神差地，万静纯扭了扭门把手。

确实如他所说，没锁门，随时恭候。

只是或许，他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等到她。

熟悉的木质香味扑面而来，那架她曾经垂涎三尺的三角钢琴，却激发不起她一点兴趣。

她自暴自弃般开了灯，第一次大胆观察起周煜的琴房。

黄校长偏心得很明显，分给他的这间琴房比其他人的大，不然也放不下这架三角。

地上是灰色的地毯，一张两人座的灰色沙发，两张高靠背的木质椅子。靠墙的书架直通天花板，分门别类甚至按颜色渐变摆着各种乐谱和书籍。

万静纯叹了口气，小心走进去，呆站着。

房间里什么都很周煜，唯独周煜不在。

她怀着某种痴心妄想，席地而坐。或许周煜还会出现的吧？

可没多久就觉得非常疲倦，明白不可能等到，顿时泄了力气，索性坐在地上发呆。

那天双钢琴考核结束，总是行事诡诞的徐老师，总结发言也捉摸不透：

“同学们，为什么我安排你们抽签选择搭档呢？我是希望你们要学会接受命运的随机性。”

她在闷闷不乐中，有点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被保安大哥“关门咯回家咯”的吆喝吵醒，万静纯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

闯空门的小偷，居然在主人家中睡着了。

万静纯全身血液倏地全部冲向大脑，懵懵懂懂间，很炸裂地，视线里出现周煜的脸。

这下彻底玩大了。

可能是为了保护耳朵，周煜戴了副毛茸茸的灰色耳罩，又只穿着件毛衣，摊开两条长腿坐在她不远处，像在海滩上度假般惬意，眼底尽是玩味：“睡地上不冷吗？”

那个原因

“我……”

周煜没问她怎么在这睡觉，好像早猜到似的。

他只是看着她的脸，既不生气，也没有一贯的冷酷。

万静纯百口莫辩，一骨碌坐起，周煜盖在她身上的羽绒外套便掉在地上。

她惊讶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才急忙捡起衣服抱在怀中，站起来：“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算了。你可能也听不见。”

“我听得见。”周煜还是坐在地上，仰头看她的视线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不说。

万籁俱寂间，万静纯再次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非常沉闷的跳动声。

“你好点了吗？”万静纯叹了口气，抱着外套，蹲下凑近了看他的耳罩，“这有用？”

周煜又不说话了。

万静纯吓得连忙把外套递给他：“还给你。要是你感冒了那我就……”

她“罪该万死”还没说出口，果然周煜就咳了两声。

完蛋了。今晚可真是死透了。

万静纯把外套塞进他怀里，而后索性也不管不顾，隔着些距离，重新坐在他面前，不知道眼下这局面，从何说起比较好。

周煜看着她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勾起嘴角：“唐明磊说我什么了？”

“他说……”万静纯不想说那两个字，“没什么。我们还以为你去医院了呢。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煜把外套穿好：“回来捉贼。”

被抓了现行，万静纯无从狡辩，一言不发，重新站起来，背对着他问：“走吗？”

周煜走到那面书架前，好像在找什么：“我没聋，你别信他。”

万静纯见他这么说，小心翼翼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练琴。”周煜笑了笑，“又可以休息了。”

“那你还拿谱子干什么？”万静纯还以为他又要不听医嘱，连忙劝，“你想一直……”

她的担惊受怕让周煜觉得格外有趣，背过身，嘴角又悄悄挑起：“等我好了，寒假还要去华沙比赛，先提前看谱。”

“你都生病了还要比赛？！”

万静纯心想这人怎么还能往绝路上逼自己。

“你不也是吗。”周煜抽出一本书，又去找下一本，似乎挺忙。

可冷静下来，万静纯也能理解：“也是。在华沙，是舒热茨克国际钢琴比赛？如果能赢，可以申请去国外很好的学校吧。”

周煜也没否认，只是说：“但我不参加期末考。你赢定了。”

“……没意思。”

被他拱手让出来的第一名，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万静纯转身走到门外，月光明朗透澈，衬得今晚越发寒气逼人。

“非要和我比才有意思？”周煜又接连抽出几本谱子，扔在沙发上。

万静纯没说话，只是背对着他，小声问：“好了吗？”

周煜还在磨蹭。她不耐烦微微一侧身看他动静，便见他把琴盖打开了：“弹一遍《天鹅》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