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雨(70)
正准备走的时候,乐器室的门忽然被人拉开。
一道寒冷的风随之而来,邹颂抬眼望去,两人的眸子干巴巴的对视着。
敬月的双眼是红着的,她先挪开了目光,背过身去锁了门。
邹颂的心蓦然一钝,抬脚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敬月问:“你怎么来了?”
她的音调不稳,与她这个人的内心一样,很不平静。
邹颂笑:“我学籍没在这边,说白了就是做插班生过来的,待不了多久。”
敬月低头嗯了声,把乐器室的钥匙装进衣兜里。
“六月老师,我要告假。”邹颂眉眼带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之前的学费,一起结了。这次要请一个长假,我们会见到的,只是时限可能有点久。”
敬月迟疑着。
邹颂硬把信封塞她臂弯里:“收着,提前祝你一世顺利。”
“不用。”敬月把信封还给了他,“本来也是说着玩的,我也要谢谢你来到这里,帮了我这么多。”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邹颂把手中的信封和纸飞机一股脑塞她手里面,着急忙慌的打算离开,他怕再这样下去,他会舍不得离开。
敬月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蠕动着嘴唇,下意识的展开纸飞机。
上面果然有字。
是他用粉色的秀丽笔写的,很漂亮的行楷,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你于人间,春色可见。
多有相逢,少许惦念。」
敬月咬着唇上前半步:“邹颂!”
邹颂并没有回头,而是抬起手朝她挥了挥:“一世顺利。”
学校广播室放着音乐,是段今宴的那首《你能否别哭》。
邹颂站在教学楼的荣誉榜边,往乐器室那个方向回看了过去,走廊那边没人。
他总觉得今天的风格外刺骨,就像是混着针往他身上扎一样,不然自己的眼睛怎么会那么痛。
荣誉墙上敬月的照片还是单独设置了一面墙,照片已经换成了一张红底扎着马尾的了。
她还是一样的漂亮,清冷破碎。
邹颂伸手给她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尘:“多有相逢,少许惦念。小月亮,……来世再见。”
他站在风中好久好久,直至感觉有些冷,手指连着钝痛起来,他微微躬身,弯下腰咳嗽了一声,笑着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门卫起身和他打招呼,邹颂浅笑着回应了一句:“再见,叔叔。”
门卫叔叔轻轻嗯了声。
这个冬季格外寒冷,晃眼间到了期末,邹颂执拗的不去医院,每天都待在房间里。
他的房间里堆满了颜料和画布,画架上是一副半成品的画作,大体能看得出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儿,在粉色的芍药花丛。
敬月很喜欢粉色,所以他的这副画作几乎都是粉色,连花丛中的那一架钢琴也是粉色的。
夜深。
他坐在地上拿着画笔给这幅画添细节,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眉心紧紧皱起,眉骨一片红色。
观影将他的轮廓刻画在雪白的墙壁上,似乎也在凝望着这一副迟了多年的画。
他顿住手,抬眼往雪白的墙上看去,一瞬间思绪渐起。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交迭在一块儿,外头明亮的灯将他的手的影子投在了墙壁上。
就这样,他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影子多变,一会儿变成一只小兔,一会儿变成一只鸽子,一会儿又变成了一条小狗。
“邹颂,你跟我做,你看你看,像不像一只小白兔?”
“像。”
“你也来,这样我们就有两只小兔子了。”
“其实,是有三只小兔子。”
“哪里有三只?”
“不告诉你。”
“你告诉我嘛,说说嘛,好不好嘛,你最好了。”
“我的手是一只,你的手也是一只,你,也是一只,很可爱。”
“那有四只小兔子,你也是一只。”
“你看,这个是小狗,这个是狼,这个是鸽子……”
“哇,邹颂,你好厉害。”
……
邹颂在家里待着都快发霉了,小年这天他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午后的蓉城下起了一场小雨。
鬼使神差的,他起身往外面走去。
街头热闹非凡,处处充满了过年的欢愉,街道的树木也挂满了灯笼和红色小卡片。
邹颂把衣领拉到最高处,他满身都是颜料,头发也乱糟糟的,走在街道上像是异类。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一副什么模样。只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坐在街头,呆滞的看向某一处。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了?”
“不知道,是离家出走了吧。”
“他像一只小花猫。”
“你去问问哥哥呢?”
小男孩走到他身边,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把手里面的糖葫芦递给他:“哥哥,你是找不到妈妈了吗?”
邹颂的双目盯着他亮亮的眼睛,淡淡一笑:“哥哥的妈妈已经离开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男孩伸手给他擦擦眼泪,再挪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颜料,“哥哥,你别伤心了,你妈妈看见了的话,会很心疼很心疼的。”
邹颂低声笑了出来,正准备伸手摸摸他的头,可自己的手上全是颜料,想想便罢了。
“哥哥没有伤心。”他笑道,“因为哥哥马上就要见到我妈妈了。”
“哥哥,你是不是很想你妈妈?”
“嗯。”邹颂轻声说,“天底下就没有不想妈妈的孩子,哥哥是个大人了,可还是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