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我的梦又回到了那片土地，我的家，温柔的姐姐搂着我，一声声的清唱哄我入睡，她的嗓音轻柔，我飘飘然躺在草地里，头枕着姐姐的腿，姐姐的辫子就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扫着，阳光穿过树叶一阵一阵地晃着我的眼睛。忽然画面一转，我站在了村口，我茫然地寻找着姐姐，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妙子——！”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辆驴车，姐姐攀着边边冲我伸手，嘴边是鲜红的血渍，我发了疯的冲上去，可是我怎么跑都追不上姐姐，她的叫喊声越来越远，直至天边。画面又一转我站在那条河边，狗子指着那条河对我说：哥，你是树，我就做你的叶子，你是河，我就做你的岸牙子，这辈子我跟你一起，走一样的路，吃一样的饭，你就是我的主心骨。年轻的狗子笑开了花，他露牙笑着扑到了我的背上，我背着他沿着长长的河边走着，可是忽然狂风四起，我身上一轻，河对岸传来了狗子的声音。

“哥，我在这儿！”狗子挥着手，像示意，像告别。

“哥。”

“哥。”

“哥！”我突然醒来，发现狗子在我身边摇晃着我，见我醒了他焦急地捂着我的额头。

“哥，你发烧了。”我这才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头痛欲裂，胸口有撕裂的感觉。也许是连日的奔波一直积压在心里，昨晚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病灶就体现了出来。

“不去医院了，你去买药，记住出门的时候要注意但也要抬头挺胸，不要给人偷偷摸摸的感觉。”我吩咐狗子去药房抓药，又怕他做贼心虚。

“知道了哥，我去了。”狗子点点头，匆匆出了门。

没过多久，铁子和柱子突然破门而入，铁子一把扛起我，柱子拿起我的包袱，兄弟俩一左一右扛起我就往外跑，我晕晕乎乎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等问柱子就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哥，狗子带了刀出来，买药的时候遇到了扒手，那扒手把刀摸出来的时候掉地上了，刀上的血没擦干净，狗子捡起来又把人捅了，刚跑到我们那儿让我们赶紧带你走。他说走水路，让咱们夜里在码头集合。”我的心一下就跌倒了谷底，狗子出门买药带刀干什么？还有，他哪儿来的水路当门路？我怎么不知道？问题一个接一个，砸得我晕头转向，我被颠得又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正在一片很大的芦苇地里藏匿着，我躺着，铁子和柱子正半蹲着往水边看着。我扯了扯铁子的衣服，铁子见我醒了，压低声音让我躺好。

“事儿太大了，差点没跑掉，现在水路没见有警察，我们在这儿蹲了几个小时了，狗子还不知道在哪儿。”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我叹了一口气，昨晚才说想要平安地离开，今天狗子就闯祸了，我知道他心里恨。

“狗子说咋联系。”我抬头看着星星，有一种预感，我会和这星星一样，我们都会湮灭在这片夜空。

“吹口哨。”柱子没回头，他紧张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紧紧靠着铁子的胳膊，可能是为了寻求安全感，看着他的动作我有些失神。

突然，只听一声细细微微的鸟叫声响起，在静谧的芦苇地里打了个圈儿，一圈又一圈地传来，传到了我们这里，铁子紧握拳头不敢吱声，我们的呼吸都有些放慢了。

“哥——”有人在呼喊。

“是狗子。”柱子惊喜地叫出声，被铁子一拍后脑勺给打了下去。铁子猫着腰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多时一个身影便穿越芦苇也猫着腰悄悄地来了，是狗子。

“我联系好了，再过十分钟，船一来咱们就走。”狗子跪在我身边，他的面容悲戚，握住我的后脖颈。

“哥，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大家。”柱子不计前嫌搂住了他的肩膀，铁子什么也没说，从他的眉眼里还是能看出一丝愤怒。

“我怎么教的你，你还是犯浑了。”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脸，傻弟弟没有我，只能一直犯错。

狗子的眼泪落下，打在我的脸上，他无声地痛哭着，无尽的悔恨在他脸上浮现。

“滴——！站起来！”突然警笛声四起，伴随着口哨的声音响彻云霄，无数个手电筒亮起，在四周紧锣密鼓地搜寻着，我们四人一惊，我身上的虚弱也已少了大半，铁子和柱子迅速平趴在地上，唯有狗子仍然半蹲着看我，我惊得使劲拉他，他看着我没有表情，眼里的东西是什么我看不懂，是决绝还是什么，我看不懂！

狗子的凝望没有多久，他迅速摘下一根芦苇杆塞进了我的嘴里，铁子和柱子哪里还有不懂的也照猫画虎塞了芦苇杆在自己的嘴里，三个人甚至都没有通气，铁子和柱子就匍匐着拉我滑进了水里，所幸我们距离水很近，很快就藏匿在了水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可是我总觉得不对。

不对！狗子！我睁开眼，水里模糊，刺激地我眼睛生疼，我看见一个身影沿着岸边跑着，上窜下跳，身后跟着一堆穿着制服的警察在穷追不舍，狗子仿佛是边跑边吶喊，隔着水面我听不清他此时的声音，可那声音却突然在我心里乍然响起。

“嘭——”枪声传来，震耳欲聋。

“你是树，我是叶，你是河，我是岸牙子，咱俩这辈子一起，走一样的路，吃一样的饭，你就是我的主心骨。”

我想挣扎，可铁子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我，我动弹不得，我的眼睛越来越疼，我的泪水混合着疼痛在水里交织。

记忆在眼前如走马灯一样，他的脸与年少时候重迭，笑、哭、愤怒、不好意思......不停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