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月老转正指南(99)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顾大人了,在下听闻,余杭郡鱼米丰饶,景色优美,这就去领略一番,待归来,望大人已将案子审好,放在本官桌上。”
沈周言罢,挥袖离去,头也不回,留下顾临川呆愣在原地。
传言,沈周沉默寡言,行事稳重,怎的是个这般跳脱的性子?说风就是雨,好生难缠。顾临川暗暗在心底祈祷,只愿这尊大佛早日滚蛋,还他清净——
阿弥陀佛。
沈周出了县衙,扬起嘴角,直奔悦来酒楼而去。酒楼门口,张灯结彩,旗幡飞舞,食客络绎不绝,进进出出,宛如流水。
长留,即沈周,掂了掂手中的银锭,抬头,仰望着悬在高处的金字招牌,莫名生出一种“衣锦还乡”的自豪感。
当初,他和花无颜也是站在此处,她以为自己要带她来吃饭,震惊不已,自觉囊中羞涩,不愿入座,他那时一穷二白,还得仰赖她过活,怎么可能有钱,请她来酒楼挥霍?不过是想逗逗她......
如今他不缺钱,可想款待之人却不在身边......
长留此刻,突然理解了元稹笔下“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的惆怅。
“客官,里面请。”小二肩上搭着白布,热情招呼长留入座。
若换做平常,长留定会选择人多热闹的大堂落座,可今日,却破天荒地,选择了楼上安静雅致的包厢。
长留撩起衣摆,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到一半,忽觉身后目光灼灼,回头,俯瞰楼下芸芸众生,眉心微蹙,难道是顾临川派来监视他的人?
“客官,怎么了?”
“无事。”长留摆摆手,不再理会那道炽热的目光,跟着小二,进入雅间,落座,点菜。
“客官,您确定?”小二盯着满满当当的食单,瞠目结舌,“可是约了好友?”
“就我一个。”
小二默了一瞬,好心提醒他:“......这么多菜,您一个人......怕是吃不完。”
“无碍。”长留摆摆手,眼前浮现出顾临川那张有苦不敢显、敢怒不敢言的老脸,会心一笑,“吃不完打包,有人还饿着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十几道菜摆满方桌,长留抄起银箸,正欲大快朵颐,忽闻门外响起敲门声。
“客官,北安寺的梅花要吗?”
清洌空灵的嗓音。
长留一怔,放下筷子,走过去,拉开门,少女长发如瀑,戴着面纱,手执一枝淡白色梅花,正朝他望来,目光冰冷似雪。
正是花无颜。
她问:“为何不告而别?”
长留:“......”
见他不答,花无颜的声线渐冷,“我早说过,若有一天,你要离开,知会我一声便好,我绝不留你......难道寺卿大人觉得,小女贪图富贵,会借机赖上你,所以不辞而别?”
长留心口一痛,半晌儿,沉默不语。
花无颜孤身奔赴刑场,也未曾知会于他,如今自己不过是有样学样,她倒是动怒了......
既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长留抿了抿唇,眉心微微一敛,打量着她,客套道:“姑娘,你我认识吗?”
花无颜咬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半晌未曾言语,既然他不愿相认,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是备受尊崇的沈大人,而她......则是在逃要犯,云泥之别,何必再有所牵扯?
花无颜心灰意冷,正欲转身离去,忽觉手腕一紧,长留拽住她的衣袖,嘴角噙着淡淡的、疏离的笑意,“虽不相识,但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可否赏光一叙?”
“不必了。”花无颜回眸,拂袖,冷冷道:“小女还要卖花,比不得大人,自在清闲。”
这是在讽刺他无所事事,懒汉一个?奉承听多了,偶尔来两句冷嘲热讽,倒也悦耳。
长留指了指她的花篮,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笑道:“这花在下都要了,现在可以赏光,陪在下吃顿饭了吗?”
花无颜望着他两颊的梨涡,怔仲良久,回过神时,长留已将银锭放在她手心,顺势提过花篮,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寺卿大人......这些银子可不够......”花无颜合上掌心,抬眸,看向长留,“一枝花一两银子,二十枝,二十两。”
“一枝花一两银子?姑娘莫不是在说笑?”长留抽了抽嘴角。
“寻常巷陌,寻常人家,民女自不敢如此要价,可眼下身在酒楼,寺卿大人也并非寻常百姓,自不可等闲视之。”花无颜理所应当地伸出手,摊开掌心。
说到底就是要勒索他呗,怎么请她吃个饭,还得倒贴银子?长留腮帮一缩,心不甘,情不愿地解下钱袋,递给花无颜,委屈巴巴道:“在下身上,就这些了。”
花无颜睨他一眼,转身,进屋,坐下,扫了眼菜色,薄唇轻启:“寺卿大人果然豪气,这顿饭,赶得上寻常五口之家,一年的口粮了。”
这又是在阴阳他花钱大手大脚,不会勤俭持家?看来花无颜对他不告而别之事,怨念颇深。
“姑娘一口一个,寺卿大人,怎知在下身份?莫不是倾慕在下,暗中打听的?”
“咳......”花无颜猛地呛了口茶水,连连咳嗽,涨得小脸通红,长留得逞一笑,添油加醋道:“莫不是被在下说中了,姑娘如此大的反应。”
月上柳梢,明暗交替的光影透过月洞窗,洒在少女眸心,漾开一池春水。
花无颜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翻滚的巨浪,直视长留,缓缓解释:“寺卿大人刀尖下救人的美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女彼时,正巧在场,有幸一睹大人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