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栖温(156)
狭窄的玄关变得拥挤,不同频率的呼吸充斥交织。周女士和老温同志手紧紧握在一起,互相打气般,齐声说“123”,随后同时睁开——
六目相对。
短短几秒内,夫妻俩的表情完成从迷茫,到惊愕,再到难以置信的光速转变,“司澍……是,司澍么?!”
眉宇俊逸的人笑了。不是对待朋友那般慵懒的笑,也不是对待陌生人那般冷淡的笑,像那次带温也回家、在人潮涌动的宴会厅里寻见自己母亲时的笑容、
乖巧而灿烂,一瞬仿佛还是帽儿胡同里那个可怜兮兮的男孩。
“周姨,温叔,好久不见。”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变声完全的嗓音,恍若隔世的再遇……周女士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司澍,是司澍……老温,你看到没,真的是司澍啊!”
“是是……”老温一边安慰情绪激动的妻子,一边欣慰地锤了锤男孩宽阔健硕的肩膀,“好孩子,都长成帅小伙了,来,快进来坐!”
“对对……”
周女士手忙脚乱地擦眼泪,“老温,你给司澍拿双鞋,咱们先进去!”
已经没人在意犄角旮旯挤着的温也了。果然,爱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靳司澍接过拖鞋,没着急换,颔首不紧不慢道,“周姨,温叔,你们先进去。楼下车里有些带给二老的礼物,我去拿,一会儿就上来。”
“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周女士心疼得无处发泄,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立马瞪她、戳她脑袋,“你啊你t,怎么不劝着点,一点事儿不懂!”
“……”温也气昏了。
“我又没让他带!”
“是礼数。”男生接过话,“也是应该的。我母亲她,一样惦记您和温叔。”
夫妻俩点头,“那温温,你跟司澍去拎。帮他点着灯。”
女孩痛斥:“凭什么,我不去!”
老温同志立马道,“我去我去!”
靳司澍笑,得体地拒绝了,“温叔,不用麻烦。我一个人拎得全。下面太冷了,温也她一路上也很劳累,让她休息去吧。”
说完,欠身出门,楼道传来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夫妻俩立刻把温也架到客厅沙发上。
“啊啊啊干什么呀……疼!老爸你勒到我肉了!”
“死丫头,发生这么大事居然瞒着我们!一五一十说,你是怎么找到司澍的?”
女孩一怔,“什么我怎么找到他的……我为什么找他?”
“不找他怎么见的面?”
“偶遇啊……”
“偶遇?!”
“嗯吶,他和我都在南沅上学,学校在我隔壁。前俩月偶然碰到的。”
“真那么巧?”
“就这么巧。”
温也疑惑地望着两人,“你们怎么奇奇怪怪的,刚才不还跟找到亲儿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嘛。”
周女士瞪她一眼,“见到司澍你妈我当然高兴,他可比你招人疼多了!但你实话跟妈说,你和他现在……什么关系?怎么会一声不吭地把他带回来?他家里人知道吗?”
直白而犀利的三连问。
女孩心虚,吞吞吐吐地不敢直视她眼睛,“同学啊……哦对,还有队友。我和他组队参加了一个竞赛,国际的,很厉害那种。他帮了我许多。”
“然……然后他说挺想你们的,就顺道回来看看。他家现在住京市。他其他家人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莫阿姨她……应该知道吧?”
“所以你坐他车回来的?怪不得不让你爸去车站接你。”
她耍赖笑了,吐了吐舌头,“不是想给你俩一个惊喜嘛。”
“惊是惊了,喜也挺喜。但我事先说明——”
周女士表情变得严肃,“司澍家不是一般家庭,光看他那谈吐气质就知道了。你和他像小时候那样交朋友打打闹闹的我没意见,但注意尺度!他那样的家庭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家攀得上的,知不知道?”
温也眉心一颤,脑海里自动播放一曲“凉凉”。
她回来前预想了无数种爸爸妈妈反对的理由,偏偏忘记了两家根深固蒂的门第差距。正直自持的周女士连确定两人到底什么关系的步骤都懒得做,直接给她打预防针。
气氛一时症结。
老温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别听你妈瞎说,咱宝贝闺女又不差,在我心里配天王老子都绰绰有余!再说了,俩孩子从小玩到大,亲兄妹一样,没有多余心思。是不是?”
她艰难地点点头,“……是。”
“起来吧,去洗手。再把行李拎回屋收拾收拾,等司澍上来就吃饭。”
……
半刻钟后,温也从卧室出来了。
靳司澍已经回来一段时间,此时正和老温在阳台的花花草草里下棋。客厅电视机铿锵地播放着新闻联播,沙发前的茶几上占满了他拎上来礼品盒子。
再往外,餐厅的方桌上摆着几盘热腾腾的大菜,香喷浓郁。小年在津市是比较重要的节日,像饺子,丸子,火烧还有蒸花馍都是必不可少的吃食。而紧闭的厨房推拉门内,周女士忙碌掂锅的身影隐隐透出来。
“妈,菜很多了,怎么还炒啊?”她把门推开一条小缝问。
“我再炒几个司澍爱吃的。去去,把门关上,别让油烟味飘出去!”
“……”女孩吐血,拍上门,气呼呼地跑回沙发上坐下。
不同意就算了,还偏心!她就知道,女婿自古以来就干不过干儿子!
这厢还没坐定,老温同志也扯嗓子喊她,“闺女,把热水壶拿来给司澍杯子里加点水。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和司澍下棋最得劲啊!这棋风太像年轻时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