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栖温(164)

“夸不出来！”

“干不了那种缺德事！”

夫妻俩义愤填膺。

温也深呼吸：“为了亲女儿你们不能牺牲下原则么！”

“不能。”靳司澍伸手递来一颗圆润鲜红的草莓，替二老回答她。

女孩抱着他的手一口咬大半，叫嚣：“凭什么！我哪有那么差？”

下意识的动作自然流畅，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一种不寻常的亲密。周女士笑容停滞，脑袋轰隆一声，变得一片空白，晕乎乎看向同样惊诧的丈夫。

怕什么来什么……两人眼底浮起不安的犹疑。

当事人却没察觉。

一个吃得认真，而另一个，已经下意识地不去遮掩什么。

“凭周姨和温叔一直是很正直的人。不像你时常变卦，言行无状，翻脸比翻书还快。有句诗怎么说的……”

“哦，叫巧言如簧，颜之……”

“啊啊啊！”她恼羞成怒，扔掉果盘跟暴躁兔子似的扑上去捂他的嘴，根本顾不得旁边还有亲爸亲妈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靳司澍，我跟你拼了！”

“大战”一触即发。女孩噼里啪啦进攻，男生慢条斯理地防守，两人在单人沙发上像小时候一样打闹，夫妻俩连架都不知道怎么拉。

关键时候，靳司澍放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温也最先察觉，拿来一看，竟然是莫阿姨的来电。她立刻将手机丢到那人怀里，“接、接电话。”

靳司澍没什么反应，朝屏幕看了眼，起身说，“我先进去，等会儿出来继续拍。”

“不，不用……”女孩率先出声，“你慢慢打。我拿支架拍。”

她其实很愧疚，擅自做主把人带回家“霸占”好几天。原本计划只待一天的，不成想一拖再拖，反而耽误了他们一家天伦之乐。

男生没坚持，恩了声，提腿朝房间走。不过他没合上门，淡定地走到书桌前，先按开台灯，再接通电话。

莫茹的声音立马从话筒里传来。

“小澍，你还不回来吗？再耽误，你爸爸、爷爷那边就瞒不住了。”

他掀了掀眼皮，“雪大，不好走。”

“这里有骗得了我，能骗过靳家那些人精么？你若有心回来，家里专机都可以去接你。”

她语气染上几分急切，“小澍，不是妈妈为难你，年前年后这几天有多忙你是知道的。靳家所有旁支别系从前天开始便陆续抵达老宅贺岁拜年了，你作为长子嫡孙好几天不露面合适吗？你爷爷已经几次问了！”

男生蹙眉。他厌烦透了靳家所谓联络感情实则勾心斗角的家庭聚会，可终究不能不顾莫茹的面子。冷道：“知道了，明天回。”

莫茹松了口气，“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麻烦给管家或者保镖打电话。还有，到京先回碧水壹号，除夕一早我们一起去老宅请安。”

他“恩”了声，依旧漫不经心。

“你……周姨和温叔呢？”

靳司澍拨弄着桌上的音乐盒，闻言指尖一顿，“在客厅。怎么，你今天准备好和他们打招呼了？”

对面不出意外沉默了。

客厅于此时传来嬉笑声。周女士豪放，老温同志憨厚，而女孩的清脆又甜美，跟一连串银铃似的。很显然，他们开拍了。

而无线电连通的那个家里，除了女人平缓的呼吸便是北风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咚咚声，在广袤长夜里透露出孤寂的可怖来。他已经能想象出莫茹所待的场景了——

华丽而空荡荡的大屋子，面对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银装素裹，大雪覆盖了整了庄园，静得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墓一样。

房间一定只有她一个主人，因为靳研松并未回来。年前是男人最忙的时候，忙着应酬、交际、声色犬马。

而她过问不了半分，只能站在窗边等，有时等到半夜，有时等到凌晨。桂姨或许正在劝她，劝她放心休息。而她固执，心甘情愿地等家里那道蜿蜒的柏油路上早些亮起丈夫归家的灯……

他突然觉得自己该回去看看了。陪陪母亲，像客厅里温馨的一家三口一样。好叫她相信自己不仅有丈夫还有儿子，不需要整天患得患失、战战兢兢。

她既然喜欢、也不愿意离开靳家这座华丽的牢笼，那自己绝不会让靳家再抛弃她一次。同样的，如果将来温也不喜欢、更不愿意沾染豪门名利场的污浊，他便竭尽全力给予她富贵以外的自由。

不是异想天开，而是一个男人应该做、也可以做到的事。

“妈，早点休息吧。我尽快回去，之后在家好好陪你。”

沉默的女人突然先是一愣，随后竟放声哭了出来。她已经记不清儿子有多久没和自己说过这样贴心的话了。

大概因为找到了喜欢而想要珍惜的人，亦或是打小羡慕的、别人家的家庭氛围使他再度得到慰籍，他恍惚间又成了帽儿胡同里那个乖巧懂事的小男孩。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继续懦弱下去。

“嗳，好。”女人泪流满面，“小澍，你帮妈问问你周姨。如果她有时间、也，也愿意……我想和她聊聊，就今天。”

靳司澍浅浅弯唇，“行，我把电话给她。您是该聊聊，为自己也为我。”

莫茹：“你想我劝他们接受你和温温的事儿？”

“不。”他摇头，“只是捅破窗户纸罢了。”

“小澍，你想好了？我说了，你未来的阻碍就不止你爸爸和爷爷了。”

“恩。”想起那晚与温也同床缠绵的默契，他坚信，两人都不想再等了。

……

男生出来，发现一家三口正面向镜头侃侃而谈，似乎进入状态了。忙退后，退到摄像头扫不到的位置，抱臂静静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