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栖温(194)
连仲达“哎呦”一声,“老太爷,就说司澍眼光不会差,这姑娘,聪明得敞亮!”
老人点头,“是聪明。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会。年轻人心中,爱情不是高于一切的么?”
她吸气,随后坦言,“爱情是很美好,如果能长久拥有也值得人用一生珍惜。可我这条命是我爸妈给的,我没资格为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人去死。”
“如果我是个了无牵挂的人,我会。但我不是,所以我只能坚强地活下去。”
“可你活下去会很痛苦。”
她哑然,“是。哪怕只是您的假设,我都觉得心如刀割。”
“但……都是应得的。”
“我和他相识一天,人生就会留下彼此的一道印迹。两天便是两道,三天便是三道。而我们已经相识……四千多天了,拥有无数印迹,是除血缘关系外最亲近的两个人。”
“这种印迹不会随着时间磨灭,反而会因他的离开愈发清晰,甚至结痂发痒。而我就要这样带着他的印迹走下去。认真学习,努力工作,赚钱孝敬爸妈,或许再领养一个孩子。”
“可能是漫长,痛苦又平庸的一生,但一定有意义。”
“什么意义?”
温也松了松手t心,“我活一天,他就被记得一天,身边人就不会忘记我是他的,他是我的,我们曾是谁也分不开的一对恋人。”
“可如果我和他一样死了,那属于我们的回忆就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希望彼此是相爱而独立的。这样我们的人生才能很长很长,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尾音消弭,坐着的和站着的人随之陷入了无尽沉默。靳国康看她,慢慢有一种在看自己的错觉。
她说的,不正是自己这些年在做的事情么?甚至有些羡慕。羡慕她是假设,而自己是真的失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
“既然你看得那么透彻,为什么小聂跟我说在救灾现场,你几次三番不顾性命地去救他找他?”
“那时候,你难道没想起你的父母,你的责任,还有你活着的意义么?”
女孩眉心一动,缓缓看向沉睡的人,眼睛逐渐蒙上一层凄婉的薄雾。
“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死了,我会自责一辈子。如果我做了,而且和他一起死了,这便是命。天命不违,欠父母的只有下辈子还了。”
“大概真以为他会死,所以本能驱使吧。”
“本能……”老人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末了大声笑出来,“好!你对我孙子有本能,也有理智,的确是他身边最需要的精神支柱。”
“丫头,我们家人爱光鲜,久而久之,没一个心不蒙尘的。未来有你,我放心了。”
温也吓得起身:
“没……没那么夸张。”
“嗳,不夸张的。”连仲达满脸笑容地接过话,“温小姐,司澍少爷为你在老太爷面前下了大决心,自然就是这么看重你的。而老太爷千里迢迢赶来这一趟,一是看孙子,二呢,就是为了见见你。”
“如今见了这一趟,嘿,心里一万个满意了!”
“要你多嘴。”靳国康瞅他。
男人连忙上来搀扶,“瞧我这嘴上不带把门的,一高兴把您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有什么事您吩咐。”
有吩咐,却不是对他。
“我有几个云泽的老朋友要见。你在这里陪陪他。”
温也点头。
“您慢走。”
他恩了声,表情不再严肃,反而慈蔼地拍了拍她肩膀,“丫头,好好努力。”
“时代造英雄,英雄亦适时。谁说宏伟基业只能由我们这些老油子来造就?我看你将来的出息,不仅是我靳家的孙媳妇儿。”
……
出门看见倒霉儿子,靳老太爷扭头就走。连仲达本来陪同的,只是见眼前孤家寡人实在可怜,预备“开导”他一番。于是招呼警卫员跟上去,说自己稍后就到。
很快走廊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靳总,虽然我不被允许对外透露老太爷的心思,但司澍少爷是您的儿子,他的终身大事,我想您有权知道。”
“刚才在里面,您父亲似乎对那位温小姐很满意啊!”
他啧啧两声,唇畔笑意萦绕,意味深长,“聪明,漂亮,有主见,而且是真的喜欢司澍。老太爷已经有意接受她做靳家的孙媳妇儿了。”
“我担心您再执意反对下去,不仅会伤了与夫人的和气,只怕——”
“我们家的事用得着你管?”
男人语气轻蔑地打断他,“连仲达,你仗着老爷子相信你天天在公司给我们兄弟几个使绊子,我不屑跟你计较。但你妄想插手我靳家的家务事,告诉你门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司澍背后的联络人就是你。”他起身,用高人半头的气势将清瘦的南方人逼退两步。
“年轻时给我老子当狗,老了给我儿子当狗。知道的说你姓连的讲究,三代对我靳家忠心耿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生脊梁骨软,就喜欢做哈巴狗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被人当面指着鼻子侮辱,连仲达不仅没生气,反而像听惯了似的,笑眯眯地应和下来,“是,我连仲达就是靳家的一条狗。靳家所有人都是我主子。”
“可惜不是所有主子都愿意要我这条狗的,尤其是靳总和您的兄弟们。”
“当然我理解嘛!”
他摊手笑了,“一只仰仗父辈恩情赖着不走的狗就是要被人看不起的。幸承司澍少爷看重,我这条无依无靠的狗算是有着落了。知恩图报,我又怎能不为他尽心竭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