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84)
只是这次,虞邵南不在了, 只有铃兰在旁边帮忙。
冬日的江陵城比不过雍州府寒冷, 与之不同的是湿冷,哪怕出太阳,也总觉着浑身濡湿,寒意丝丝缕缕往骨髓缝里钻。
铃兰往薰笼里加了炭, 又去剪了几支茶花插在花瓶里。拳头大小妃色的花朵,衬得清冷的屋子,一下鲜活了不少。
虞昉从成堆的旧账中抬起头来,望着荼白花瓶里的茶花, 映照在窗棂细纸上,像是一只握紧拳头, 用力挥舞的手臂。
虞邵南去世时,也紧握着拳头。手指僵硬, 已经不能再打开,只看得到花钗的一角。
他平时最爱美,喜欢簪花,经常被老钱他们嫌弃嘲讽。
老钱他们拔了很多花花草草,放在了他的棺椁中,停灵在了江陵城的广寒寺。
茶炉上的茶水滚了,铃兰提壶斟了盏茶走过来,看到虞昉在怔怔失神,放轻手脚,将茶水放在了她的左手边,上前磨起了墨。
虞昉很快恢复了寻常,低头看起了账目。
战后最为麻烦,要尽快恢复生产生机,填补打仗时的巨大损耗。
兵丁的披甲,军饷,粮草,马匹等等还在其次,主要花销在兵丁的膳食补充上。
奶一类无法保证,虞昉尽力保证铁骑精兵营每日的精粮,肉蛋供给。
救助伤兵,她用了蒸馏酒精,全新的细绢蒸煮后作为伤布,且伤布换下来之后,全部烧毁,不再重复使用。
这一切都是虞昉耗费了全部心血,苦心孤诣谋划而来。她打的是精兵路线,减少兵丁伤亡,弥补兵力不足的弱势,以少胜多。
精兵,就代表着要足够多的钱,用金山银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黑塔沙哑着嗓子打了声招呼:“来了。”
虞邵南去世后,黑塔几乎没有说话,将兵营的差使交给了向和,默默做起来虞昉的亲卫。
虞昉知道他因为虞邵南替他前去冲锋,他心里难受,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便没有阻拦他。
向和回道来了,掀帘进了屋,抬手见礼。
虞昉招呼他坐,铃兰去倒了盏茶递给他,又回去磨起了墨。
“将军,军营那边都安置好了。”向和说道,神色暗淡了几分。
安置好,便是阵亡的兵丁火化后,归置好连着抚恤金,一并送归家乡。
虞昉道了声辛苦,“抚恤的银子......你去城里走一趟,按照这个上面的杀。”
向和愣了下,接过虞昉递来的陈年旧卷宗,打开看了起来。
旧卷宗上是江陵城官府涉及到人命伤亡的公文,向和做了好些年的县令,对这种公文最熟悉不过。
地方官府发生死亡案例,超过五人,必须上报朝廷。如涉及到他人伤亡命案,必须上报大理寺刑部审理。
地方州府九成九都不会上报,在卷宗,死亡上动一下手脚,改下死亡缘由,或者时辰就糊弄了过去。官府的书吏,编造卷宗是顶顶高手。
这里面涉及到的官绅勾结,杀人灭口,欺行霸市,各种肮脏丧尽天良的手段,数不胜数。
虞昉递来的卷宗,上面涉及到的人命,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人。
这是灭门了。
向和看得脸色黑了下去,骂道:“这些混账狗东西,要是在雍州府,早就被砍了头!”
“现在砍也不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要有人替天行道。”虞昉道。
向和呼出一口浊气,心头敞亮了些,犹豫了下,道:“那个景元帝,一直在发疯,吵着要见将军。”
渡江之后,虞昉根本没功夫去管景元帝,她看了下滴漏,干脆起了身,道:“我去一趟。铃兰,你准备午饭,等下我回来用饭。”
铃兰道好,向和跟着虞昉出了门,在门外的黑塔,见他们出来,搂着刀跟在了他们身后。
景元帝幽禁在一间小宅子里,与虞昉的宅子隔着两间小院,四周重兵把守。
巷子清幽,太阳从香樟树的缝隙里洒在地上,对岸的河边,传来阵阵捣衣声。
向和骂道:“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惜了,落在这群蠹虫之手。”
京畿偏江南,灵秀富饶,可惜官府太腐败,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这一路来,虞昉经常听到老钱向和他们愤愤不平骂。
守卫见到他们来,忙上前见礼,打开了门,她径直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虞昉便听到景元帝沙哑着嗓子在问:“虞昉呢,虞昉在何处,我要见虞昉!”
向和大步向前,守卫赶紧随手打开了门,退让一旁,他冲了进去,怒道:“闭嘴,你喊什么喊,如今你已是阶下囚,还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虞昉,虞昉......”景元帝一下住了嘴,双眸直直看向立在门口高瘦的身影。
清冷,面无表情,眼眸沉如深海,陌生。
只幼时的五官眉眼,依稀能辨。
景元帝衣衫头发都凌乱不堪,双手双脚绑缚着铁锁链,双目充血,眼眶深凹下去,惨白的脸,渗血的嘴唇,形容疯狂。
“阿昉.......你不是阿昉,你不是阿昉!”景元帝激动地转身,双手胡乱抚着脏污皱起来的锦衫,绑在屋中央石磨上的铁链被绷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虞昉摆了摆手,让向和黑塔等在门外,她走了进去,道:“你一直吵着要见我,见我何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