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57)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耳朵又开始嗡嗡叫个不停，他还来不及把这些嘈乱的东西压制下去，就看到那两人忽然转了个方向，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就像是遇到了大灰狼反而吓得忘了逃跑的小兔子，就那么直着耳朵呆呆站立在原地，连手里仅剩的胡萝卜掉在地上都毫无感知。

他愣愣看着他们走近，然后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俞炀的脚步猛地一停，震惊地看向他，然后像是下意识的反应，突然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身边那个男生的距离。

梁池不知道他这一步代表什么，仍是傻傻看着他。他来的时候有那么多话想问他，此刻却傻呆呆的一句也问不出了。只是和这个人四目相对，就已经足够平息他几个月来混乱嘈杂的脑子，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似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双浓墨一般的漆黑眸子。

“你……”

短暂的惊愣过后，俞炀像是又回过神来，忽然侧过头，像是在躲闪他的眼睛。

他身旁的男生皱起眉来，在他们身上左右看了看，然后开口问他：“俞炀？他谁啊？你认识吗？”

俞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就又闭着嘴巴不吱声了。

那男生不死心，又问了几次，可俞炀都不说话，似乎还烦躁起来，预备拉着他离开。可对方却甩开他的手，反而朝梁池这边走过来，神色不善的模样，冷着声音问他：“你谁啊？认识俞炀吗？”

认识俞炀吗？

梁池从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陌生人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

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光亮。

这个人曾是他全部的希望。

“不……不、认识……”

梁池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哑着声喃喃说。

“认错……人了，不……不认、识……”

“对……不起……认、认错……人了……对、对不起……”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终究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曾以为那束光点亮了他荒废的世界。

可如今那光芒渐渐要消散了，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不是它点亮了什么，而是那束光芒本身，便是他拥有的全部的世界。

可是在今天，他的世界死了。

第27章

梁池离开之后，俞炀一下午都坐立不安。

他想不通梁池为什么会说不认识自己。

他是明白了什么吗？是在顾及自己的感受吗？

可是……这不就代表他了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了吗？

俞炀怎么想都想不通，更不明白那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学校的门口，他居然荒唐地设想那个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有男朋友了，然后就……吃醋了？

然后就来找自己当面对质了吗？

真的是这样吗？

那家伙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傻，他也是喜欢自己，在乎自己，想要独占自己的……

真的会是这样吗？

俞炀越想越按捺不住，整颗心都火烧火燎的。一下午老师讲了什么鬼东西他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放学铃一响就立刻往外跑，连书包都没心思拿了。

然而人刚走出教室，就被一只手用力拉回去，差点在门口摔了一跤。

“干什么！……”

还没来得及发火，等看清对方，俞炀的火气就凉了一截，烦乱道：“我有事先走了……”

李墨白冷笑了一声，抱着手臂看他：“你从见到那个人就魂不守舍的，怎么着，还想在我眼皮底下去找他吗？”

这会儿教室里还有一大半人没走，听到李墨白这句话，直觉觉得不对劲，周围慢慢就静了下来。

俞炀看他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有点心慌，他还不太敢在大庭广众下和这人争吵什么，便皱着眉说道：“你有什么不满的我们出去说，别在这儿闹事。”

“有什么不能闹的？你怕他们，我可不怕，”李墨白眯着眼睛，讽刺道，“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觉，是我患得患失，才总觉得有一个人夹在我们中间，可原来不是我胡思乱想啊？”

周围逐渐有人窃窃私语，俞炀看他是真的要发疯，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教室外头拖：“你他妈以为这是在美国呢？能不能要点脸？出去说！”

“到底是谁不要脸？俞炀，你敢做不敢当吗！别拽我！有种就在这儿说明白！”

俞炀被他挣扎得没有耐心了，干脆甩开他的手，话也懒得再讲一句，转头就跑了。

“俞炀！你给我站住！俞炀——！！”

俞炀也顾不上李墨白是不是要气疯了，他现在满脑子只有梁池，耳朵边也只剩下那人断断续续的那句“不认识”。

他忽然就想到上一次听见梁池说那句“不认识”，还是在他被人殴打威胁、逼问自己下落的时候。那时候那个人满身满脸的血，都快被人打得断了气，却还拼了命地一字字说着“不认识”，那个模样的梁池曾让他心痛得发狂，下手完全没了轻重，险些就砸碎了那个小畜生的脑袋。

上一次的“不认识”是为了保护自己，那这一次的“不认识”，又是因为什么呢？

俞炀感觉全身的血管都要炸开，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悸动。

梁池……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难道你也喜欢我吗？

不是怕我，不是对我言听计从，不是把我当恩人一样地依赖我，也不是因为没有家了，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了。

你是喜欢我，所以会想我，会惦记我，会和以前一样，是真心想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