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73)

“又把家里弄这么脏，你是猪吗？猪圈都没这么恶心。”

梁池却顾不上那些羞辱的话，只忐忑地回答：“我……一会儿，收拾。”

“不用收拾了，租金我就交到了这个月，过几天我会找个阿姨过来，把这里都清了，”俞炀指了指背包，说道，“里面都是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钱都收好了，够你用到毕业了。”

梁池木呆呆的，没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钱……我还有，很多……”

俞炀却根本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包里还有一把钥匙，我家你也去过，你以后没房子住了就去那里，我们搬家了，那房子也没人了。”

梁池就算再傻也觉得不对劲了，他慌忙走到俞炀对面，着急地说：“这、这里……很好，不用，不用搬……你，你经常来……”

“你以后去北京上学，也不会经常回这里了，我给你留个房子是以防万一，好歹你毕业了还有个住的地方，”俞炀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终于抬起眼皮看向他，平静地说道，“梁池，往后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找个对你好的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孩子，过正常日子去吧。”

梁池终于听懂了他在说些什么，却感觉右耳突然就鸣叫起来。他惶恐地伸出一只手，抓紧了俞炀的手臂，惊惶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

“什么叫……自己，一个人？”

“……”

“你……你……要去、去哪里吗？我……可以等你……等你的，我可以等你……”

“你有什么资格等我？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俞炀甩开他的手，冷着脸说道，“我要去美国念书了，我们家也准备移民了，以后不会回来了。”

梁池伸出去的手突然就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不回来？什么……什么意思？”

俞炀转开目光，没有和他对视。

“为什么……不回来？”

“……”

梁池感觉眼前的影像有些晃动，晃得太厉害，有点让他站不稳了。

“我……我……”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慌慌张张地跑到卧室去，拿来一个信封，着急地说，“你看，你看……我、我考上了……我……没有让你……让你失望啊……我考上了……”

他又小心拉住俞炀的袖子，颤着声努力想证明些什么：“房间……我会收拾，以后……都干净……不会乱……还有，还有……吃、吃肉……我有，吃……不吃菜了……吃很多肉……”

“还有……衣服……我买衣服……以后买……旧的会扔……扔掉……”

“不说，对不起了……再也不说……对、不……不说了……”

“上床……我也听话，更、更听话……我陪你……陪你做什么……都可以……”

“都听……你的，炀……我以后一定，一定很、听话……一定……所以……所以……”

“可不可以……不、不要……走？”

“可不可以……不要走……”

俞炀很长很长时间都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微微仰着头，凉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梁池，你要学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俞炀终于睁开眼，却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联系了原野，他会在北京站接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往后的路，都靠你自己走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往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所以……忘了我吧。”

一直到俞炀打开了房门，梁池木然的神色才终于晃动了一点。

他突然开口，看着那人冷漠的背影，压抑着喃喃问他：“你也要……离开我吗？”

预备关门的手突地一顿，俞炀僵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僵冷的空气里，很久后才传来那人沉甸甸的声音：“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我这些年对你好，只不过就是可怜你而已，现在累了，没意思了，不想再管你这个麻烦了，有什么不对吗？”

“……”

梁池感觉全身都在发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那人背后，又是怎么强忍着没有抱住他，只站立在他冰冷的身后艰难地问他：“你只是……因为，可怜我吗？”

“……”

“他们说……对一个人，好……对一个人，很好……很好……是因为……因为……”

“……”

有什么从眼角不断流下来，梁池终于忍不住，颤着手臂一点点抱住俞炀，用尽全力颤栗着问他：“俞炀……你真的……只是可怜我、吗？”

被拥抱住的身躯曾经那么炽热，可如今却这么冷，冷得几乎要冻结他全身的温度。

“否则因为什么？”俞炀抓住他的手，像是想要扯开那双手臂，却又僵硬着停顿了很久，“我除了可怜你，还能因为什么？”

“……”

梁池张了张嘴，唯独那一个字他始终不敢说出口。那是他梦寐以求，却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字眼，可下一秒，那个字便回响在耳边，却半点不是他曾深切期盼过的模样。

“还是你觉得，我是因为喜欢你？爱你？”

紧拥着他的手臂终于被拉扯开，那人也终于转过身来，却露出前所未有的，残忍的表情。

“你清醒一点，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你配吗？”

“我会爱上你？我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我会爱上你？你可不可笑？”

那人终于拉开房门，转身之前，最后留给了他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