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少女心事,其乐融融。
那边是阴寒狂雨转瞬落下,暗无天日。
方掌门高冠博带,气度宏威,双靴行走在一座百丈镇狱塔,率先祭起一片墨色旗林。
“——诸君!列阵!无咎!”
“惩了这孽障,祭我弟子在天之灵,亦偿还我众弟子一片爱护同门的冰心!”
众长老纷纷应诺,“尊掌门令!列阵!无咎!”
墨云,暴雨,梵声,法阵。
大小姐金骋萝成了旗阵的唯一活靶子。
透过旗面的缝隙,掠过那张张模糊的面孔,阴萝望向场外的那一道秀长细挑的影子。她哪里还想不到的呢,这死狐狸是在拖延她的时间,他不爱亲自动手,就让别人来收拾她,将她这个威胁他救命恩人的祸根当场铲除!
这狐狸惯来是心狠手辣,不留后患,否则也不会说出要将金家连根拔起的话。
好得很。
还是他的作风,全身干干净净,手上不沾一丝血,却在谈笑之间,定夺众生的命运!
金夫人如此!她也如此!
返天珠将她送回这一刻,不就是为了让她跟这狐狸决裂,好让楚穗穗收拢他?
——还有什么比道侣亲手把你算下地狱更诛心的事呢?
返天珠,诛的是她的心,断的是她的左膀右臂!
阴萝嘲弄不已,看来它是一门心思,死性不改,要跟定楚穗穗那个穿越女了。
也是,谁不喜欢穿越女这种舒舒服服躺平呢?
这些穿越女穿书女,说是不争不抢,淡得像一朵老菊花,泡在茶里就爱飘。
譬如那登天铃,本来被她养得一日精进千里,偏爱跟江双穗那个废物,自甘堕落到功行受损!好,你说她也不是自己愿意成为登天铃的,可这就跟剑器一样,你铸为剑身,就当为主人开刃杀敌,万雄称先!
阴萝还遭遇过一件让她异常恼火的事情。
她昔日择选剑器时,挑了天阙排名第三的惊冥剑,那女剑灵跟上一任男主人谈过,被男主人宠着,就养成了娇气怕疼的个性,不肯被阴萝使用,她非要学那寻常女子,涂脂抹粉,美肤养颜,成日弄得香喷喷的。
阴萝看在她那杀伤力上,勉强忍了她,想着日后淬炼她。
也是那一次,阴萝被那对狗侍卫出卖到冥京,万鬼啃噬之时,她本应靠着这一把惊冥剑杀出重围。
但惊冥剑拒绝了。
理由是鬼多,她怕疼,而且她新做的裙子,染血就不好看了。
当时的小阴萝:???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剑!
阴萝浑身是血,从冥京爬回天阙的第一时间,就是扒了那俩侍卫的皮做天灯,又将这女剑灵丢进了焚天剑炉,彻底融了她!
女剑灵才慌了,哭着求她,她不想消散,她还要等男主人投胎转世。
晚了!
她给了她太多次机会,她身为天阙剑器,不为主人御敌迎战,却想做一个被宠的娇气女人,剑器怕血难道不好笑吗?
在姑奶奶阴萝的眼里,这等无用废物,她的死期早就到了!
这返天珠就跟那惊冥剑灵一样,是个没骨头的,哪儿舒服钻哪里,跟着江双穗在那个现代享了福,就养得这么一副贱滑骨头,用这种狐狸报恩的桥段来恶心她!
阴萝暗想,姑奶奶我不想舒服吗?姑奶奶我难道不想天天躺着就能躺成诸天第一吗?
可天地哪有这样的美事?
楚穗穗能活得那么滋润,那是因为有返天珠在,相当于她躺在了众生的功德上随意耗用,能不自由快活吗?可那功德是她的吗?
烦透了!烦透了!烦透了!
阴萝想到这一群拖后腿的,现在还有脑子不清醒的,都想直接灭世算了,她亲手送众生回炉重造,都不用外界来收拾了!
“孽障,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方掌门双手举起镇狱塔,在镇落的前一刻,那只骄傲无边的金孔雀儿终于低了头。
她将金夫人放在身侧,双手折起,叠在额顶,执的是师门之礼,一声一顿,“让你们的心肝蜜饯儿受了惊,是我的错,是我的不知好歹,今日我金骋萝是难逃死劫,但请诸位看在我母,为宗门奔走四方,立下汗马功劳的情面上!”
“留她全身,让她仪容完好地入眠!”
这无咎旗阵一落,别说金夫人,阴萝这个活的都得生生被戳成筛子!
乘长老等人见她服软,又是解气,又是轻蔑,冷哼一声,“如今你倒想起你母来了?金夫人一片苦心,宁愿自刎也要周全你,谁料想你是这等祸害,竟对同门大开杀戒,如今说什么忏悔也晚了!”
阴萝胸腔微微吸气,是被气疼的。
“不,长老误会,我不忏悔。”
那金雀儿眼尾翻起一把狠戾红筋,闪烁骇人的厉芒。
“我只悔,为何我是这浅滩龙雀,不得扶摇直上!我只悔,为何我还不肯舍弃愚昧众生,任我恶心反胃!我只悔——”
“没把你们一只只装进棺材里去,让你们永坠恶地,不得投生!!!”
一群老货,给你几分脸色,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天尊!
众长老被她的咒怨激得发抖。
而阴萝眼芒一转,刀刃般刮到了凌穗儿的脸上,“凌穗儿,我们再做个买卖吧,这次大家都可以见证!今日,你留我母全身,后日我屠杀此宗,他们死无全尸,而你,自然活不了,但我会留你一具全尸,给你入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