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间戾气勃发,但还是一声不吭地站着,没跪,也没走。
容雪诗心想,出息了,被他养了一回,竟有了耐性。
但他还是挟伞离开。
第二十四夜,长廊外下起暴雨,藤儿软滑弹跳,占风铎吹得哗棱作响,那一道娇窈的影子被摇得模糊,溢满水汽。
容雪诗撑伞经过时,顿了顿,余光早就将她的模样收入,唇儿是乌暗的,似乎被她咬烂了几次,痂口还带着粉腥。
他手掌紧了紧,将伞递过去,声音平静。
“拿着,去远一点的地方淋死,别碍了本尊的眼。”
给你个台阶,自己乖乖找个地方休息去,那么犟种做什么,真是没把平日里学的厚脸皮用进去!
她却不看他,握拳的掌心忽然张开,猛地往嘴里吞咽。
他飞快擒住她的手腕,剥出了那一团被血水泡得模糊的,难掩惊怒,“……你干什么?谁让你乱吃——”
那赫然是一张牵了名姓的姻缘笺。
船上有月,春花到家,是大吉利,也是上上签。
他哑然。
“你……下山,是为了这张破纸?”
这仿佛刺激到了她,冷翠蛇瞳湿淋淋的,像是碎了千万遍,“是!是破纸!是我该死!怎么求了它!一点用都没有!佛该死!它也该死!”
她夺了回来,又要塞回喉腔,毁尸灭迹,但却被紧紧箍住腕骨。
容雪诗本想问她,她跟那只小雏凤什么关系,怎么那么亲密,还贴脸亲香,她是不是挑个顺眼的都可以?但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问罪的怒气,他抽走了那一张上上签,贴在了自己的额心,遮住了眼与鼻骨,只余一张可吻的唇。
红伞撑得极开,将她拢到怀里。
远处寒山白珠乱跳,热唇贴了冷。
他要融化她。
她却不肯乖顺听从,转头拧开颈骨,容雪诗一次次把她的脸捞回来,轻细啄着,吮着,慢慢吸弄,但她还是不愿意张开。
容雪诗就边吻,边问她,“去的是哪一座佛寺?该不会,随便弄张纸,来骗我?”
她果然上当,怒声,“怀疑我是不是?是小螺顶,你可以去问——”
他似盘旋已久的鹰隼,在这一刻骤然冲撞进去,再也不肯离开巢穴。扶着她的后颈的手悄然滑落,从腰及臀,将她牢牢占住,容雪诗舒适喟叹一声,眉眼也随之舒展,随即就是细碎软和地问,“是么?是什么样的佛寺?你迷路了吗?有没有饿着?”
她竟是那么好哄,被他吻了一吻,怨气消散。
“是一间老佛庙,很久啦,那黄墙都掉了皮,长满了金桂跟玉兰,有天井,还有鱼,种了好几大碗莲花,白晃晃的,他们那里有摆摊的,糖芋艿撒了桂花碎粒,很粉,很香,糯米藕也脆,就是很贵,你给我的银子全花光了!”
她怒火漫溢,“我没有吃到第二碗!”
从前的妖君红伞嗜血,只爱惊天动地,让众生惊颤,哪有耐心听这些琐碎小事。
容雪诗嗯了一声,“你们这些少女,有银子就会变坏,还会去寻欢作乐,我下次多给你一点,但不许给别的男人花。”
“……唔啊?”
她被他的唇圈咬着,只能发出一些甜蜜的、令他愉悦的水声。
“下次,咱们去吃第二碗,第三碗,桂花糖芋艿跟糯米藕,最后一块都给你。”
容雪诗开始相信。
他渐渐相信。
当他的万年未来朝他漫山遍野,海啸山崩地呼啸而来,就像是一场宿命般的连胜。
他厌恶,怀疑,抗拒,数千次不愿回头。
可八万春山,尽是情偈春山,他逃无可逃。
第222章 最后修罗场
数月后。
歧途圣君在折梨小春山找到正主。
那家伙端坐在藤垫上, 难得从红衣大袖换成了一身紫花银珠的紧腕箭袖,鸦羽般的细卷发被侧拨到胸前,发梢环着一枚琥珀双鸳鸯金镯, 信手从容调制着香料。
歧途圣君不可思议。
“今日万妖朝都疯了, 你还有心思在这调香?”
“嗯?怎么疯的?仔细说说。”
容雪诗捏起一枚细勺, 将香屑舀进鹅梨的心囊里,赏心悦目得很。
歧途圣君:“……”
歧途圣君瞬间泄了气,“还能怎么疯的, 你家那幼龄小蛇君, 初次进朝,就搂掉了几颗头。”
从幽冥间世代归来之后, 他们就创起了万妖朝, 圣君之下,皆为臣眷。
如今在四界钧天台,也就是君者大宫里, 代行他们的妖域皇者职责的, 是他们万妖朝的四代妖皇与五代妖皇,也是他们五位圣君调教出来的徒孙辈儿, 最差的也是三千岁的修为。
可想而知,当那小祖宗披着十六岁的蛇皮入殿,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小了。”这狐狸很不要脸, “都可以行夫妻之礼了, 也很该立业了, 圣狰, 你不要那么古板。”
圣狰:?
我跟你谈公事, 你跟我炫床事是吗?!
圣狰不爽这狐狸一脸成天爽到的表情,虽然, 从小养成一只情种小蛇君的确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那小蛇君天赋奇绝,又美貌爱娇,放在妖界也是个祸水儿,年纪小小就表现出对所有物的占有欲,而容雪诗这个养护者,顺理成章就成了她的爱欲中心。从这狐狸偶尔透露出来的话,小蛇君一天盯不到他的话就会急躁,饭要亲口喂,衣裳也要亲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