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121)

“你曾被掳掠去北戎过？”文照又问了几个问题，那女子却再也不发一言。文照再三安抚也无法，只得带着她一块儿去县府。

走到县府门口，除却守卫的军士，府衙大门前还跪了几个人，看服饰多为北戎基层将领，只有一个穿着宁朝服饰的，文照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身上。

看守俘虏的军士立即道：“都尉，他叫马秋，自称是北戎军官帐下做事的。”

文照道：“你就是马秋？父亲是汉人的那个？”

马秋低着头并不吭声，看守的军士抬起一脚踹去，“我们都尉问你话呢，老实回答，否则有你苦头吃！”

马秋被踹得摔倒在地，因为双手被反绑着，半天他才吃力地直起身来，抬头朝文照看去——然而他的目光只在文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就死死钉在文照身旁那女子身上，马秋眼瞳震颤，露出惊讶与激动的神情，“你……你还活着！”

第七十三章

那女子瑟缩着往文照身后躲了一下, 又怯怯地探出半个头，朝马秋点了一下。

文照扭头看她，“你们认识？”

那女子还未答话, 马秋便挣扎着道：“她是我的女人！你们不准动她！”

文照淡淡地道：“只要有我在，这里就不会有人动她的。”她随手用马鞭指了下他，“给他松绑吧。”

看守的军士迟疑道：“都尉，这……他毕竟是北戎俘虏……”

“无妨，”文照漫不经心地道：“一个弱质书生, 有什么好忌惮的？松开便是。”

看守的军士这才给马秋解开束缚。因为反绑跪地的时间长了，马秋连起身都显得吃力, 他双手撑着膝盖勉力直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走上去将那女子拽回身边，低下头含糊地说了声, “多谢。”

文照只是冷冷凝视着他，“我姓文，是此军中都尉。”

马秋抬头看着文照, 张了张嘴, 复又颔首道：“多谢文都尉不杀之恩。”

“现在谢我不杀之恩还太早。”文照抱着胳膊, 目光扫过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北戎将官, 又看向马秋, “你想死吗？”

马秋颈间喉结来回滚动, 半晌后才艰难挤出几个字, “文都尉说笑了, 我年纪轻轻，又怎会想死呢？”

“不想死就好, 不想死咱们就还有得聊。”说罢，文照率先朝县府内走去, 摆了摆手示意马秋跟上，马秋犹疑了几下，还是牵着那女子的手跟在文照身后。

而在他们刚走开几步，看守俘虏的那几个军士手中环首刀高举又落下，鲜血喷溅一地，几俱无头尸体“噗通”“噗通”重重倒地。

马秋听见声响，他并没有回头，但额前冷汗还是霎时涔涔而下，他口中念念有词，说着“没事的，镇定点，不会有事的……”

那女子蹙着眉讶异地看着他，却并未发一言。

文照顾自坐上原本属于县长座位，抬了下手示意马秋也一并坐下，然而马秋并不敢，只是战战兢兢站在原地。文照倒也并不在意，道：“你叫马秋？”

“……是。”

“你父亲是汉人，母亲是北戎人，你从小在北戎部落长大？”

“是……文都尉都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知道归知道，该问的还是要问。”文照左手托着腮帮子，淡淡地睨着他，“譬如我知道你在北戎军帐中做事，却不知你具体做的是什么事？”

马秋低着头，“北戎人大多不通教化，也不会识字算数，我就帮着他们算账记事，做一些杂活儿。”

“哦？听起来你似乎只是个打杂的？”

“文都尉明鉴，我确实只是个打杂的。”

“那你在北戎哪位大将手底下打杂？”

“不是什么大将，只是檀述耶身边的一个偏将，施师儿……他方才已被都尉您的手下砍了头。”

“施师儿？”文照蹙起眉，手指缓慢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施师儿是哪一个？”

马秋仍只是一直低着头，“回文都尉，就是方才跪在我旁边的那个。”

文照却突然冷嗤一声，吓得马秋浑身一紧，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文照，只见那年轻的都尉口角边噙着一抹冷笑，她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似乎漫不经心地在掌心来回抚摸着，“马秋啊马秋，你既想活命，却又为何偏要自寻死路呢？”

马秋胸腔内心跳如鼓，额前已然冷汗如注，强撑着道：“……我不知道都尉在说什么。”

“先前我在县府门前同你说话时，你身旁跪着的那人几次眼巴巴地看你，明显是以你为尊。且你若真在施师儿手下做事，又怎会说他‘不是什么大将，只是檀述耶身边的一个偏将’——你在北戎军中的地位高于施师儿，所以你才看不起他一个区区偏将。”文照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是直属于檀述耶手下的文官，让我猜一猜，你是……他帐下主簿？”

马秋嘴唇颤了颤，还欲狡辩，文照手中的短刀却忽然掷出，擦着马秋的脸颊飞过，直直扎在地上，刀尖还钉着他的一缕鬓发。

马秋呆愣了一瞬，忽而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他身边的女子犹豫着也缓缓跪下，扶住了他。

文照面无表情，冷然道：“我是想从你口中挖出点情报，可也不是非挖不可。你活着，我会接着跟北戎打仗，你死了，我还是会接着跟北戎打仗，你说实话与否影响的只有你自己的性命。”说着，文照缓缓摇头，“可影响不了我。”

马秋忽而浑身一个激灵，他从地上爬起来跪直了身子，颤声道：“求文都尉饶命！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文照冷冷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在谁手底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