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怀躬着身同兰仙子说话,满是恭敬。
再之后,好像不管她什么时候见到林怀,都是这个样子。
当然,在没有兰仙子的时候,他的脊背是挺直的,是别人同他躬身的。
在兰仙子刚走的那几年,他一手打压朝廷,一手扶持书院,硬是把早先的口子,给撕成了一个小门。
虽然那门还很小,但总归是门了。
她们女子,可以独立成户;
她们女子,再申请和离的时候不用再去坐监;
她们女子,也能继承家业——虽然只是律例允许的,真是情况是到了现在,女子继承家业的依然不多,但,总是有律例了。
这个人当得上是声威赫赫,声振寰宇。
他很老了。
虽然他们一直都觉得他很老了,但他依然精神抖擞的活跃在朝廷政事之间,直到去年……
他突然的就不行了。
他临走的时候已经有感觉,叫了一些书院以及蜀山的人。她是女子中,文官官职最大的,也被叫了过去,林怀交代了一些后事,就打发她们出来了。
她留在最后,隐隐的听他对唐院长说了这么一句——“兰仙子还没来接我,恐怕我,还是不行吧?”
林怀做的那些事,恐怕并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更多的……只是觉得兰仙子也许喜欢?
她不知道。
她同林怀并没有早先的情谊,在武功修炼上也没有任何天赋,虽然进了书院后她就开始练习一些功法,也不过是强身健体。所以她同林怀虽然也打过一些交道,但也只是在工作上的事情。
她不知道林怀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兰仙子来接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林怀这一去,下面就会有各种疾风暴雨。
果然,就在同一年,她就进到了吏部。
若是早先,她会高兴开心,这不仅是她个人仕途的又一进步,更是女子仕途的一个标杆。不过在当时,她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果然,随着她揪出永王三子受贿一事,也遭到了王室的疯狂打压。
颇有一些男子想要恢复早先的荣光,而一些王室也认为当前朝廷虚弱,也是因为女子进入朝廷,处理国事。一年之内,她被贬了八级,从中央到政府,最后要去上任的时候,身边只剩下绿珠一个亲随。
不过,这显然没有结束。
她早先留下的那些布置,乃至其他人也在这段时间努力着,要不,她又怎么会被改调都卞东?
卞东啊……
好地方啊,那里有滔滔黄河,有无际麦田,有八角楼,更有兰仙子的故居……
“大人,你不是真要到了卞东再吃饭吧,这可远着呢。”
她回过神,就见绿珠递到她面前一张饼,她笑着接了,绿珠又拿出一张,随口咬了一块:“我刚才冲动了,其实应该先到县城里吃点热汤水的。”
王小花咬了一口饼:“我听说八角楼有一种锅子,是铁锅烙饼。中间炖了肉和菜,旁边贴上一圈面饼,最后一边吃菜一边就着汤汁吃饼。”
她话没说完,绿珠就摔了一鞭。
“你做什么?”
“您这意思我还不明白吗?您就是想到卞东吃那饼呢!”
绿珠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凉饼,仿佛那就是沾满了肉香和菜气的面饼。
王小花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面饼,不由得面露微笑。
是的,她从顶点跌落;
是的,她家人都受她连累;
是的,她都年过花甲还在路上奔波,但,比起早先,她已经幸运太多太多。
是的,从这里到卞东还有很远很远,但日子,也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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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夏荷看着在自己面前哭的一塌糊涂的小女儿,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
她那小女儿本来就哭的死去活来,此时一看她这个样子,更是吓得惊魂失措,当下连滚带爬的来到她脚下:“娘!娘!我不敢了,是我傻,我糊涂,您饶了我啊,毅哥儿的股份我全部给他,不仅全给,我还赔!我还赔!娘你说让我赔多少就赔多少!”
她哭的凄惨,本来要上手的侍从一时就停在了那里,万夏荷看过去:“怎么着,现在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侍从再不敢停留,连忙上前,将地上的女子给拖了下去,女子叫声凄厉,一直到最后还在叫娘。
万夏荷脸色一直没有变化,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
“三姑娘也是一时想错了,东家也不用如此忧心。”见她脸色变了,她的贴身丫鬟饴糖才敢开口,她一边轻轻的给她垂着肩,一边有用眼神指使旁边的小丫头过来上参茶。
万夏荷喝了一口参茶,才吐了口气:“你也别给她找借口了,毅哥儿的股份被她贪了个全,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
饴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给她垂着肩背,万夏荷又喝了两口参茶:“我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恐怕不只是她,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生意上的事,大姐姐一直就没上过心,在世的时候,又一直在为书院忙活,只是散出去的钱财都不知道有多少,真论起来,早没她的股份了。”
饴糖没有说话,她知道万夏荷这话其实不是说给她和这个房间里的人听的,更多的,其实是要通过他们的嘴,说给其他人听的。
仙人之家!
饴糖不知道别的豪门贵族都是什么样的,她最初是被万四姑娘救的——她早先不知道,真以为万四姑娘就是万家的正经姑娘,后来才知道,这万四姑娘同她一样都非常命苦。
孩童时期都是各种流落,后来万四姑娘就被万大姑娘给救了,据说这万四姑娘生的和兰仙子很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会入了万大姑娘的眼,再之后万四姑娘的日子就不一样了,当兰仙子破碎虚空进入仙界之后,先前的老夫人做主,就真收了万四姑娘做养女。对外,也是当做嫡女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