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区先锋(698)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庭雨疏只好沉思了一会,回答他的提问,“我不这样想。”
这个问题他必须认真对待。
庭雨疏抚了一下额头,无声换了次气,即使是工作遇到最棘手的时刻,他都没有这样失态过。楼知秋的这个问题听上去天马行空不着调,但庭雨疏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再加上对方喝醉了酒……楼知秋直到近几年才慢慢接受喝酒,而且每次都只会在自己身边小酌,从不会放任自己喝醉,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喝成这样?
“理性和真理都不存在,通过理性获得真理是伪命题。”他先下了结论。
“理性是一种经验范式,逻辑推理也不过是规则内游戏,它的建立方式注定存在瑕疵。此外,理性的认识无法脱离人体的局限与知识经验,我们所获取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感官映射以及想象处理而非‘真理’。”
“那你认为相对真理存在吗?就像芝诺悖论,观测产生运动,真理相对于探寻真理的个人存在。”
庭雨疏沉默了几秒钟,“不,也不存在。如果你问的是我,‘真理’和‘理性’都是意向性概念,‘相对的’限定词,是认识产生缺陷时的妥协,我不会这样去定义,我认为这是思维手段。”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楼知秋快崩溃了,听到回答的几秒钟后愈哭愈凶。
他痛苦失常道,“那究竟什么是存在的?什么是有意义的?我们的求知和创造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走向虚无的诅咒!”
庭雨疏心中怦怦跳,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感觉楼知秋的状况很危险,他想叫停楼知秋的思考,“当你思考‘意义’时,它就存在,现在,你在思考它的本质时,已经被你创造了。”
“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这些问题不在庭雨疏日常思考范围里,他更倾向于另一种选择,“你想让它是什么样都可以,这里没有规则,你的决定塑造规则。”
他好一会没听到楼知秋的回应,庭雨疏以为他或许是冷静稍许,但楼知秋的声音再度传来时,却包含着浓烈的悲伤和绝望。
楼知秋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怎么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
庭雨疏的思考没超过两秒,坚定的语气在斟酌后更添温柔,“我是庭彦斌的儿子,庭彩阳的哥哥,你的爱人。”
这个问题有很多种回答方式,但他选择了最平凡浅显的一种。
楼知秋又哭了,但奇怪的是,庭雨疏听出这回他被安抚了许多,他心里隐隐焦灼,他不明白楼知秋情绪变化的原因。
“哥哥,我好想你……”
庭雨疏完全能想象他是怎样蜷缩着对自己说这句话,心中一软,“知秋,你想要我来找你吗?”
“不用……”楼知秋的声音还有点哽咽,“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嗯。”
“我有很多感兴趣、喜欢、爱做的事,但你是一切的终点……如果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嗯。”
他不停地说着,好像陷了进去,“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放弃任何事……”
庭雨疏其实很忧心,觉得有必要转移他的注意,“你现在躺着在吗?”
楼知秋安静地回答他,“刚刚躺下了。”
“晚上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楼知秋耻于承认,反而说,“我今天也喝了很多咖啡。”
庭雨疏和他闲聊,“你喝了什么咖啡?”
“立体拉花咖啡,早上喝了一杯小熊猫,下午喝了一杯北极熊。”
“你一天去了两次咖啡厅啊。”
“其实我在咖啡厅办公了一天。”
“就为了两杯咖啡?”
“是的。因为立体拉花真的很可爱嘛……”
庭雨疏当然对他没辙,“你晚上吃饭没有,饿不饿?”他可不想楼知秋晚上光给自己灌酒了。
“嗯,不饿。”楼知秋回答得好乖。
“那你现在有没有头痛不好受?”
“有、有点晕。”
这通电话打了这么久,庭雨疏大概知道楼知秋喝到什么状况了,虽然楼知秋目前没有出现过宿醉的状况,但他还是说,“你再去倒杯水喝吧,喝完再睡。”
“可是睡前喝水……”
“你都喝这么多酒了,不差这杯水。”
楼知秋听话地照做了,等他喝完这杯水,庭雨疏又陪他聊了会天,哄他睡觉后挂断了电话。
在这之后,楼知秋没有再出现同样的状况,甚至他第二天都忘了这回事,但从这通电话开始,庭雨疏发现楼知秋有了一些变化。
起初他并没有注意,因为很难说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看上去他和从前一般无二,半个月后从开罗回来时,和每一次小别一样,他拥抱着自己,不厌其烦地对自己说着想念。
他在家时,即便再忙,也不会忘记给自己买新的鲜花,更换家里的花瓶,早晨进公司前会吻他,工作一天在车库里碰面时会说想他。
他们还是那样默契,畅快地沟通工作,那段时间是很忙,工作充满了他们的生活。
楼知秋不再跟他聊自己新听到的歌,新看的电影,生活的所见所闻,哪怕是拉花咖啡的图案很可爱之类的对话,就好像他主动隔绝了这些信息,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特别是丁吉熊,这是他们聊的最多的话题。
从开罗回来后过了一个月,他们没有上过床,好像同床共枕只是为了更好地交流工作一般。所以庭雨疏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做了一次尝试——那绝对是至少五年来,他们之间最失败的一次性,楼知秋在中途睡着了,醒来也忘了这回事,就像他忘了他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