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不说话(146)

或许是因为没有想过再遇见梁嘉河，毫无准备的，闻凛选择了一时沉默。

“我找林雪。”闻凛冲他勾了勾嘴角，然后挪着步子打算赶往大厅。

“林雪出去了。”梁嘉河道。

闻凛扶着墙的手停下了，步子也停下了，他又只好回了病房，现在半条腿不能走路，一直在梁嘉河面前转悠也不是个事儿。

只是没想到梁嘉河跟着他一起进了病房。

他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又开始两人的沉默，这次是时隔六年，他们再一次单独相处这么长的时间。

“你，”闻凛开了口，他的眼神也没有敢往梁嘉河身上看，就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这些年梁嘉河也没什么变化，也许是太久不见，闻凛心里只有一个“好久不见”的念头。

“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知道接下来的答案一定是“还可以”，“最近过得还不错”，“挺好的”，应该就这几种，因为梁嘉河从不说他过得不好，又或者说，在他眼里这些都还算凑活。

梁嘉河脑子里闪过了这六年他的生活。

很长时候夜里都没有好好睡觉算是过得还可以吗？

大部分时候只有吃安眠药才能睡着算是过得还可以吗？

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算是过的还可以吗？

六年里大部分时间都觉得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算是过得还可以吗？

接下来闻凛听到了梁嘉河的回答，眼前这个人摇了摇头，然后直直地盯着他。

“最近，最近不太好。”梁嘉河说。

闻凛没有想过这个回答，因为梁嘉河总是说自己过得还不错，哪怕他明知道他过得不好，那究竟是这六年过得怎么样，差到那种地步才能让他说出自己“最近不太好”这种话呢。

“这些年，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闻凛问。

“没发生什么事。”梁嘉河道。

“我很多年没回家了，”闻凛说，他主动聊起了自己的这些年：“高考毕业后去了警校，然后没什么时间回家。”

“我知道。”梁嘉河说。

自从梁震去世以后，他回家就一个目的了，看看闻凛有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开过灯的房间，很久没有听过的关于他的消息。

“那你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闻凛沉默了一会儿道：“还行。”

“那为什么没回过家？”

闻凛高考毕业后跟他爸吵了一架，在警校和军校之间选了警校，首先是军校分数线他也没够着，他爸就是给闻凛塞进去，闻凛也不会去。

然后他就一直在警校训练，学习、因为跟他爸吵架的原因，头年过节也没回家，就这么一直待在学校，后几年短暂的回去过，但是一回去就是吵架，他就懒得再来回折腾了。

梁嘉河他倒是喊江阳照看过，后来江阳告诉他梁嘉河过的还不错，学校里人缘也挺好的，因为长得帅的缘故，江阳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闻凛觉得他过得不错也就没有再问，只是让江阳有事给他打电话。

他知道这些年给梁嘉河的卡他一分钱都没有动，刚开始在警校的时候他还挺想梁嘉河的，梁嘉河唯一一张照片还是毕业后他回去看老徐发现学校外面光荣榜上有，然后拍了一张照片，模模糊糊的。

警校里的同学发现后说他是同性恋，那年头同性恋没什么了，只是毕竟是在警校，都是群男的，传出去实在不好听，闻凛就给那张照片删了。

删了之后又想，又让江阳去拍了一张，这次不光明正大的看了，睡不着的时候翻开看看，一想到梁嘉河考上好大学了他就觉得以后的路好走了，自己也跟梁嘉河没什么关系了，更何况，以前还伤害过他。

想到这儿，闻凛就不再想了。

六年过去了，他感觉自己对梁嘉河的感情已经淡了，可是一场恋爱也没有谈，男的女的都没有，问起来，就说有喜欢的人，同学起哄问他喜欢的人是谁，闻凛也就是笑笑不说话，再问就装作揍回去，后来也没人问了。

“回过几趟，走的急。”闻凛说。

“现在成警察了。”梁嘉河道。

闻凛笑了笑：“想不到吧，江阳也不敢相信，还说我在骗他。”

梁嘉河点了点头，真是想不到，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猜也猜不出来。

“这些年你……”闻凛想问他有没有对象，又感觉这么问着不太好，都六年过去了，江阳的女朋友都换了几茬儿了，梁嘉河不可能没对象，说不定都要结婚了，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脆生生地给打断了。

“凛哥！我下了班来看你了！”高远推门而进，没想到自个儿老大跟当初那个转头就跑的医生待在一块儿。

“你在这儿干什么？”高远往梁嘉河前面一站，挡在闻凛跟梁嘉河中间。

“老大，局长还问你呢，生怕你出啥事儿。”

“一边去。”闻凛说。

高远立刻明白了，他比了个遵命的手势然后看向身后的梁嘉河：“听见没，一边去。”

梁嘉河看了他一眼，看着挺聪明的，没想到这么傻。

“你，”闻凛指了指高远：“让你一边去。”

高远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又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梁嘉河，最后憋屈的站到了一边。

梁嘉河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必要了，话已经说完了，这些年也聊完了，于是起身准备走。

闻凛还想说什么，但是又由着他去了。

现在他也得缓缓，在这种地方遇上梁嘉河，搞不明白命运什么意思，想让他们想见却让他们六年没见，不想让他们想见，中国这么大，却偏偏在一个小县城里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