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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偷偷亲过我(89)

作者: 枕庸 阅读记录

苏绽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站起来把自己盖过的毯子一点一点扥平迭好,思思方方地摆在沙发上。

怕迭得不整齐,怕舅妈插手说什么,他又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将毯子捋了一遍。

他以前没干过这么细致的事情,也就是这一刻,他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大概是他以后的每一个瞬间。

2016年6月(3)

舅舅的车停下的时候,苏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殡仪馆。

大概是担心闹事的人惊扰遗体,只能在第二天匆忙安排火化。

苏淮生留下的遗产所剩不多,大部分都要用来打官司和作赔偿,因此送别仪式格外简单,苏绽甚至都没有一套像样的正装。

舅妈帮他把黑绸套在胳膊上,苏绽走进去,追悼会的现场已经布置完毕,花圈不多,正中摆放着两樽棺椁。

苏绽在舅妈轻轻的哭泣声中走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什么掀不起一点儿波澜,看着那两樽棺椁的时候也觉得分外麻木,距离越近,他就觉得越陌生。

他记忆里的苏淮生总是温和有风度,因为各种国际会议忙碌不堪,但总能摸着苏绽的脑袋感慨小孩子长得真快;林芮又是温柔恬静的女人,虽然工作同样很忙,但对他的关心从未少过。

那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眼前这两樽冷冰冰的棺椁。

舅妈抹着眼泪上前安抚苏绽,说:“给你爸妈磕个头吧。”

苏绽没有反应,一步一步朝着那两樽棺椁走过去,停下,环视整个会场的人。

这场追悼会实在办得仓促极了,在场的只有苏淮生和林芮生前的几位好友,除此之前就是和他舅舅舅妈一家人,主持人是临时聘请的,站在上首莫名其妙地看着苏绽,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追悼词。

苏绽收回目光,终于肯将视线放到那两樽棺椁里。

左手边躺着的是林芮,右边是苏淮生。

六月份又阴雨连绵的天,人走了一天就已经有些变化了,林芮又是意外身亡,脸部有擦伤和磕碰的痕迹,被化妆师扑盖了厚厚的一层粉底。

苏绽伸手去碰林芮的眉毛。

舅妈“哎”了医生想要阻拦他的动作,被舅舅伸手扯了一下,于是就没再出声。

苏绽一身T恤配牛仔裤,是很寻常的学生打扮,除却胳膊上别着的黑绸,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少年在短短的一天之内痛失双亲。

他自己似乎也因此变得麻木了,站在林芮的棺椁前弯下腰去,指尖在林芮的眉毛上轻轻摩擦,指甲边缘被蹭上了一些眉粉的痕迹。

他很执着地做这个动作。

苏绽三四岁的时候,林芮有一阵子特别忙,事业还没有到风生水起的地步,家里只聘请了一位阿姨。

苏绽肺炎,高烧住院,连着好几天都哭闹不休。

阿姨也算上心了,白天哄完了晚上哄,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照顾苏绽,但三四岁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只会哭着要“爸爸妈妈”。

没办法,苏淮生和林芮推了英国的画展,连夜乘飞机赶回来。

苏绽当时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坚称眼前的两个人不是他的爸爸妈妈,而是阿姨和医生联手捏出来的假人,并且有理有据地说爸爸妈妈不打算要他了。

苏淮生没忍住笑出声音,苏绽在病床上哭得更加大声,“我就说他不是我爸爸吧!”

站在旁边的阿姨和问询而来的医生护士满头黑线,都拿眼前的小孩子没办法,最后还是林芮出面,轻柔地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他哄着苏绽抬手,顺着去摸自己的五官,一开始摸到的就是眉毛。

林芮说:“绽绽的眼睛像爸爸,但眉毛像妈妈,你摸一摸妈妈的眉毛,看看是不是假的?”

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就瘪了嘴,哭得眼睛通红含着泪花,不情不愿地说:“不是”。

“那我就是妈妈呀~”

苏绽总算愿意承认自己是觉得委屈,瘪着小嘴眼泪汪汪地趴到林芮身上,在妈妈怀里哼哼唧唧地哭了好一会儿,小孩子的天性暴露无遗。

事后很长时间,只要林芮和苏淮生出远门回家,苏绽总会第一时间扑上去摸林芮的眉毛。

这个习惯直到苏绽上了小学才渐渐改掉。

舅舅看见苏绽安安静静站在棺椁前的样子,没说话,给了主持人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果断开始念追悼词。

原本应该哀婉悲怆的句子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语速,无人提出异议,似乎所有人都想要加快这场追悼会的进程。

林芮的死是个意外,苏淮生却是自杀,晚一分钟都会加大有人来闹事的可能。

追悼词很快念唱完毕,一众亲友对着两樽遗体鞠躬告别,苏绽却仍然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舅妈拽了拽他,“绽绽?”

苏绽没有反应,工作人员就要将人送进火化室,棺椁被推动的时候,苏绽也突然动了。

他伸手牢牢地攀住棺椁,眼泪夺狂而下,凄厉的哭声在会场里显得空旷而又刺耳。

“不要,爸,妈!”

“我是绽绽!”

他来来回回地叫“爸爸”和“妈妈”,来来回回地重复自己是苏绽,不是捏出来的假人,是他们的儿子。

但他的父母却没有醒过来。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追债闹事的人果然找了过来,舅舅不得不出面周旋,殡仪馆里乱作一团,苏绽悲伤过度,最终晕倒在舅妈怀里。

他在重度晕厥当中被匆忙带离椿城。

手机、电脑、证件、包括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被迫落在那幢别墅了,而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身在千里之外的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