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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尸变(30)

作者:乌春 阅读记录

周舜卿见此法可行,便顺水推舟,下令让身强体壮者持弩射击,老弱者于寨中擂鼓。

箭矢漫天而下,数十名溃军应弦而倒,伤者不计其数。

溃军退走,军粮如期送至。

周舜卿以少胜多,勇拒乱军,本应因此连升两级,但因周家在朝中为新党弹劾,升官之事便不了了之。

县尉宅邸的院门被砸出许多孔洞,门前的兵士们纷纷望向周舜卿。

周舜卿夺过一名兵士的弩箭,将他端在手中端详良久。

陈旧的黄桦木上充斥着不知那年的划痕,握手处光滑平坦,麻绳弦经过多年磨损,周遭生出了细小的绒毛。

不知是因为一夜没睡,还是因为昨夜的酒,周舜卿感到一阵晕眩,肚里的酸水儿涌到喉间,传来阵阵辛辣。

若是郝随为主官,一定能下得去手,周舜卿心想。

“擅启门者,斩。”

“诺,周大人!”

他将弩还给兵士,留下一句狠话,便走开了。

周舜卿想找一个清净处,至少是个听不见这些动静的地方。

他回过身,看到杂乱的木柴下面,有一块倾斜的平整木板。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那块木板是地窖的门。

迫使他走进地窖的,除了好奇之外,便是朱长金不准开门的命令。

而驱使他点上两只蜡烛,跪在神龛前祈祷的,则是他听到命令后,暗地里松了口气。

周舜卿同样不想开门。

换而言之,打开门之后的局面,他无法掌控,而关上门的后果,他完全可以承担。

送灵队伍无论死了多少人,哪怕最后就剩朱长金一人回到汴京,圣上便不会责怪自己。

若所有人平安生还,唯有朱长金罹难途中,则自己前路不保,甚至整个周家都要被削官夺爵,贬死外乡。

光线昏暗,周舜卿只能看到神龛里有个人形的陶像,不知道是地母娘娘、后土娘娘还是别的什么。

“老天,若你看得见,便让这几营兵士,千百民夫,数万百姓免于死难,若另有旨意,则求显迹,以明我心。”

说罢,周舜卿掏出宽大的袖口,垫在身前,随后用额头在地上磕了三下。

面前的神龛发出了微弱响动,周舜卿抬起头,看到神龛似乎动了一下。

“舜卿愚钝,未能参悟上神真意,还请上神再……”

地窖封门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周舜卿推开地窖门,望见大门已然洞开,无数行尸在院中猎食兵士,血污残肢遍地。

周舜卿关上门,又退回了地窖。

这些兵士可真是熊包,看个门都看不住,周舜卿暗自咒骂。

他靠坐在一个木箱前,长叹一口气。

两条路摆在他眼前。

第一条路,在地窖中躲着,待外头风平浪静再出去,此法可保住自己性命,但回到汴京时,将会面对无数风雨。朝廷或将他刺面发配边关,或把他贬去岭南,周家为t了避免受牵连,届时也会同他断绝关系。

若不想面对这些,便只能隐姓埋名,独自逃往偏僻之处,江南渔村,或西南边郡,朝廷会以为周舜卿英勇赴难,追授他一个好听的名号。

如此一来,汴京城的繁盛,同僚的敬仰,每月的优厚俸钱、绢布便都与自己无关了。

此般活命,属实没什么意思。

第二条路,从地窖杀出,救出朱太妃,为自己与周家搏一把功名,就算身死,自己的神主牌位也会在周家祠堂里,受香火供奉,百世不绝。

那些个行尸此刻正忙于猎食兵士,应是无瑕顾及自己,哪怕有一两个行尸上来,自己只要以甲胄或兵器护住身体,不被行尸所伤便可。

如何抉择,周舜卿心中已然有了定夺。

多亏跑到了树上,万安期暗自庆幸。

方才,一名纤瘦的兵士打开了院门,数不尽的行尸冲了进来,兵士们逃亡四处,但大都被行尸所杀。

冲天的血腥气令万安期的肚子不住痉挛,他捂住口鼻,不想发出声音,被树下的行尸发现。

(二十四)·良人返归

这股味道唤醒了万安期久远的记忆。

他十岁那年,盈盈姨尿血不止,店里的伙计从城外牵来了一头小驴,想为她宰了,剥皮熬制阿胶。

这是浚仪桥大街上的药房魏郎中支的招,他说童子驴皮熬制的阿胶,对女子下血最有效。

在一个午后,万安期午睡醒后想要去后院小解,正好撞上伙计们剥驴皮。

驴子露着粉红色的肉与连亘的筋膜,一旁的柏木桶里盛满了杀驴时放的血,伙计们光着上身,汗水与血痕粘在一起,宛若打死了数百只吸饱血的蚊子。

当时万安期第一次知道鲜血的味道,与他之前接触过的腐烂血水、做熟的血块都不一样,咸腥中夹着一丝铁味与甜味。

半个时辰前,朱福与万安期听到了院外动静,便来到院内。

朱福好信儿,想知道外头在干啥,便拉着万安期爬到院墙东头的柿子树上一探究竟。

万安期不会爬树,但他拗不过兴冲冲的朱福,便只好听从他的意思,抱着朱福的腰,贴在他背上,被他一路带到了树冠。

他有些惊异,外表五大三粗的朱福,爬起树来却如山上的猕猴般矫健,双手环抱树干,足底贴住树皮,三两步便窜了上来。

“这人真不赖……”

朱福一边啃着柿子,一边说道。

“别出声……”万安期急忙阻止道。

幸好树下的行尸都在忙于吃食,仅有几个抬头瞟了眼两人,又低下头吃了起来。

“这要是我,也得把门打开……”朱福没理会万安期,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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