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乌金(88)
它们听到,男人背上、头发长长垂下来的女人说:
“我定了一间房。”
分明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句话。
而在她身下,被充当马骑的男人却沉默了几秒。
他凉凉地笑了一声,生了青茬的下巴贴过去,轻轻刺痛了女人的颊边。
佛门圣地,忌大声喧哗、更忌敞亮了嗓子调情。
他呼着白气,立在旷野之上:
“你的脑子里,除了做爱之外、还能有点其他东西吗?”
克制着,微微地讽回去:
“你以为,我会在佛教名山、菩萨道场,做出那样的事?”
背上的女人也笑出一声。
她佯装不知地,问了一句:“哪样的事?”
于是,季庭柯暗沉的目光投了过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干涩地比了口型:
干。
你。
罗敷所定的房间,在五爷庙附近“如舍客栈”。
小小一间民宿,似乎镶在了山体之上,要爬一小段很陡的坡。
一瞬间,季庭柯跟着有些气息不稳。
罗敷撑着男人的背抬起上半身,细长的脖子昂得像优雅天鹅一般。
她骂了一句:“下流。”
而后,罗敷低下头,轻轻抱住了男人的脑袋。
“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好好睡个觉而已。”
她咬着字,慢慢地眯起眼睛。
“冤枉啊,小师兄。”
*
五台山的酒店店家,大多都是和邢海一样、台化镇的本地人。占地圈钱,捞一把是一把的好手。
多数是“民宿”,以“客栈”为名。斑驳的推拉门前,偶尔,还贴了几张有颜色的小广告卡片。
被人撕毁了大半,一旁用黑色的水性笔覆盖、写着:
劝人接触邪淫的办法可以通过转发——
戒色文的危害。
只要你努力劝人戒邪淫,这种缘起力最终会迅速地反弹到你身上,助你成功戒邪淫!
罗敷憋得脖子都粗了。
季庭柯的脸,从进门、一直黑到了自己洗完澡——
再到罗敷洗完澡。
那一条细腻、嫩白的胳膊从浴间伸出来,“啪”地一下,按灭了外头的灯。
全部,所有的灯。
季庭柯整个人都陷在了黑暗里。
他侧躺在床边,掌心里还抓着手机。似乎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屏幕上那一点丝荧蓝的光线、也被他反扣了过去。
他努力地适应黑暗。
当视线被剥夺时,其他感官就显得尤为敏锐。
他感觉到了:
罗敷走到了床的另一侧——
男人的左手边。
她似乎赤着脚,有水渍蔓延到瓷砖地面上,“滋——拉”,像在搔着痒。
而后,女人将床压下去了一角。
劣质的木板床,轻轻地“吱呀”了一声。
她一抖,又是一声。
廉价的沐浴露香气,山间罕见潮热的夜晚。
季庭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拧头、侧身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男人沾着水汽的、湿漉漉声音响起,问对方:
“怎么不开灯?”
罗敷的眼睛,在黑暗中、阴沉沉地压下来。
她调整着呼吸:
“因为,我没衣服穿。”
“到五台山山脚下,我才去买了两件抓绒的冲锋衣,所有的夏装都套在了里面——
我没衣服换了。”
她说:“我没穿衣服。怕扰了小师兄清修。”
哦。
季庭柯没给出什么反应,他稳着声音说:“好啊。”
“那就睡吧。”
那就睡吧。
罗敷抓着床单,她一下裸露的肩头撞上男人的。
“好啊。”
“那就睡吧。”
黑暗之中,谁都没有动、床却在摇。
罗敷的脚追着被子,它又被季庭柯一声不吭地抢走了——
她一脚踢在他身上。
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脚腕。
下一秒,季庭柯一把抓住了她后脑勺的头发,把她往身下拖。
他猛地把她压到了床上。
衣冠整齐对全身赤裸。
一捧迸发热血对一把冷骨头。
即便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罗敷也能看清季庭柯黑而沉的目光。
男人的眼神危险。
他说:“去开灯。”
在今晚以前,罗敷从来都不知道。在他们之间,季庭柯会是更较劲的那一个。
直到她骑上他的胳膊,她还没开始厮磨——
他把她按到条桌上,用膝盖挤开了她的双腿。
微眯起眼,凉笑了一声。
“我刚刚没听到——
你叫我什么?”
于是,她又叫他:“季师兄。”
“错了。”
男人揉着她的背,从颈后凸起的骨头、再到尾椎。
“从今天开始,我改回姓仲。”
“我叫仲庭柯。”
“而你,要叫我,仲师兄。”
风在树梢。
月在天边。
“如舍客栈”的老板,是个喜欢窝在前台、用那台大屁股电视剧看斯诺克比赛的中年男人。
看困了,就裹着衣服、囫囵地来一觉。
名山之首,向西而觐。从来不敢有小鬼作妖:
但半梦半醒间,他总是做梦,梦到有人喊:“师兄、师兄”的。
活见鬼。
幸而,他听不到罗敷到最后、刻意咬紧牙关挤出一句:
“我们明天,去爬菩萨顶吧。”
男人口中囔了一声,似乎是在笑她。
“真的,起得来吗?”
女人默了,隔一会儿,“嗯”了一声。
“起不来。”
“所以,不要睡了。”
…
*
在带有传奇色彩的神话里:菩萨顶前门有一百零八阶,所代表的、是人生中的一百零八种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