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档的女当家(124)
她感觉自己就像铁板上被酱汁裹着烹煎的羊扒,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甚至觉得,章以灏也应该如她同样煎熬才对。看着他一脸云淡风轻,她心里一阵发堵。
这顿鸿门宴,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圆满落幕。章以灏和于渊起身,将苏致礼送出门,三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神情自若地折返许记。小胖子殿后,正想起身离开,章以灏叫住他。
“下星期一上班,第一时间到我办公室来。”
小胖子尽力从章以灏脸上读出对自己有利的信息,章以灏也十分配合地流露出信任和宽慰的神色。待小胖子走后,章以灏扯松领带,长舒一口气。
“老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于渊一脸焦灼。
章以灏抬手,轻轻摇头:“以不变应万变。”
许若麟出来,把碗筷收走,章以灏挽起袖子,熟练地把剩菜拨到其中一只碟子里,按大小码好桌上的脏碟子。
“老大,”于渊目瞪口呆,“你……不是有洁癖吗?”
章以灏斜睨于渊一眼:“大惊小怪。”
于渊正想说些什么,瞥见厨房里的许若麟,话到嘴边剎住车:“老大,深藏不露啊。”
他起身告辞,留下身体力行向许记女当家示好的章以灏,离开这个暂时容纳不下他的地方。天大地大,老大最大——更何况吃饱喝足的电灯泡太亮了,何苦留在这里惹人嫌。
章以灏把剩下的餐具放进塑料篮筐,在水龙头底下洗净双手。许若麟正垂头刷锅,四溅的水花配合她激荡的心绪,忙乱地跃动。
“若麟。”
许若麟充耳不闻,把重新洗过的炒锅放好,转而擦拭锃亮的台面。
章以灏跟在她后面,又唤她一声。“若麟。”
许若麟继续假装视而不见,转身关门打烊。章以灏亦步亦趋,替她把卷闸拉下。她用力踩着卷闸,直至最后几厘米的空间被切断,转头直视他的双眸,脸上写满不解与憋闷。
“章先生,你提醒过我苏总不安好心,为什么你自己反而没有看出来?”
章以灏眉心舒展,似乎心情大好:“若麟,你很关心我。”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明知道前面有个坑,还要往下跳!”既然把话说开,许若麟一不做二不休,“你出发之前打电话提醒我不假,但今晚是个局,是鸿门宴,你不仅赴宴,还被苏总拿捏?”
“见招拆招。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苏总老是针对你?他好像很想看见你栽跟头。”
“天性使然,有的人见不得别人好。若麟,你害怕吗?”
许若麟把踩着卷闸下沿的脚收回来:“我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这些手段连我都能看出来,我就不信你看不透。”
章以灏扬起嘴角:“我看不透的太多了。”
纵然心中有千百个问号,许若麟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端详着面前处变不惊的章以灏,似乎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她麻利地把桌子擦干净,收拾停当,准备关灯,章以灏停在她后面,徐徐开口。
“对不起。”
许若麟微怔,垂眸盯着脚上的厨师鞋。那是章以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私人定制,绝无仅有。
不知为何,她近来憋在胸中的浊气烟消云散,“对不起”三个字从身后传来,有如千斤重,把她漂萍般的杂绪定在原地。
“你没有对不起我。”许若麟嘴里嘟囔着,心跳却毫不留情地加速。
“我有。另外,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身后传来坚定的歉意,许若麟感觉到简短的一句话蕴藏着她未必能够承受的真实。她“啪”一声把店内的灯关掉,只剩后厨远端一排白炽灯,虚弱而苍白地提供着有限的光线。
她记得自己曾对他说过痛恨撒谎的人—-她埋怨的其实是谎言本身。许若麟的妈妈曾撒谎很快就会回家,星期天一起去吃洋快餐,下个月就带她去新开的游乐场……小小的人儿等啊等,最终只等来一张黑白遗照。
她后来总是想,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如果自己再长大些,或许就有分辨真假的能力,也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想要珍视的人。如今,她长大了,最渴望的分辨力和勇气却没有随着年岁增长而加强。面对手足无措的章以灏,她不仅无法辨别他的心意,更做不到对他真正地不闻不问。
许若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面对从一开始欺瞒自己的章以灏竟毫无愤恨,反而在心里为他开脱。他也许有苦难言——要知道,人人都有言不由衷的时候。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真的很想知道,面对今晚苏致礼咄咄逼人的攻势,章以灏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
细微的表情独善其身,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许若麟想到今晚做的菜。她思虑再三,斟酌着开口:“你说过你有个秘密。我在想,是不是跟我有关……”
她转身,一t点一点抬眸,直至锁定章以灏深沉的眸光。“……章以灏,你是不是没有味觉?”
潜藏十年之久的秘密,终被她轻易洞察,章以灏浑身发僵,只剩十指尚有知觉,止不住地颤抖。他双手握拳,牙关紧锁,坚硬的伪装无声爆裂,碎落一地。
他蓦地松开双拳,颓然地吐出一口气。“没错……大概十年前,我突然丧失味觉。”
再充分的心理准备,在听见章以灏亲口承认之后,还是远远不够。许若麟听罢,惊诧不已。“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心病,无法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