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期(70)
尤思嘉急了,几步就要冲上去,但被李满一把拽住,他小声说:“你别慌,应该没什么大事。”
尤思嘉抓着他问:“他们干什么去?”
“就……”李满挠挠头,“找个地揍一顿。”
她愣住了:“谁揍谁?”
李满转移话题:“你也别太有压力,暄本来就不想和这帮人混一起了,借这个机会被打两拳、瘸个几天,就能划清界限,也挺好。”
尤思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看着这群人呼啦啦尽数离开,自己则坐在马扎上。
姥姥领着尤思楠走了,离开前问她要不要一起跟着。
尤思嘉盯着外面看,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姥姥没回答上来,叹了口气,骑着三轮车走了。
尤思嘉继续坐在马扎上等杨暄回来,心里还在想着那个问题——
不同意把姐姐和妹妹送人,那当年为什么会同意自己呢?
外面栽种的梧桐已经是十来年的老树了,淡紫色的桐花落了满地。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尤思嘉再次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回来的只有杨暄自己一个人,他把车停到了门口。
尤思嘉赶紧起身,等杨暄摘下头盔后,她凑过去,上上下下观察。
额头上有淤青,嘴角破了皮,但是腿没瘸。
尤思嘉一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杨暄抱着头盔,坐在门槛上。他的两条腿有点无处安放。
尤思嘉拿着棉棒,沾了一点药水,小心翼翼地往他破皮的额头上涂。
她的发尾滑下来,蹭到他的脖颈,酥酥麻麻的,额头则是棉棒带来清凉的微刺感,见她凑近,杨暄的第一反应是闭眼。
不过很快又睁开。
杨暄开口:“尤志坚欠的那个数,他自己应该还不清。所以,过俩月他们还会再过来。”
“但起码拖到你中考之后了,”他继续说,“你——”
尤思嘉点点头:“我知道了。”
杨暄看了她一眼:“你别难过,这件事情是他的错,你能考出去,就别回来了。”
“我不难过,”尤思嘉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她帮杨暄贴上创可贴,随后坐在一旁,慢慢说道:“以前在养父母家,过得不是很舒服,我总想着回家就好了,后来发现家里人也不太在乎我。现在我知道,人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自由的能力。”
杨暄听她讲着,微微偏头看。
“大人们干了什么要去哪里,我不感兴趣,我只是讨厌自己像货物一样被人送来送去。”
她垂下了头,声音低低的:“那其实我就需要一点钱,不需要很多,但是我现在没有。”
这样讲着,她就盘算起了以后的打算,考完试她可以先借住在圆圆家里,然后打份暑假工……
杨暄说:“不会有人再把你像货物一样送来送去了。”
尤思嘉抬脸看他。
“思嘉,”他喊她的名字,“没有落脚点,那就一直跑吧。”
“什么?”
“之前你的好朋友来找你,”他同她对视,“你不是说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没有落脚点吗?”
“嗯?”尤思嘉有些惊讶,他记得之前的话。
“一直跑的意思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尤思嘉眨了眨眼,随后问:“那你呢?”
那自己呢?
杨暄望着她,能清晰地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杨暄很多时候,看到尤思嘉就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日子。孩子的世界太小,小到一起玩耍的快乐可以充斥所有。每次,他望着她就像望向自己,看向她同时也是看向自己。
能够理解他的、有过相似经历的、让他感觉珍贵而又在乎的,并愿意为之奋斗、而不是填饱肚子、仅仅为了活下去。
杨暄没有直接回答。他起身,从旁边的杂物堆里翻了几下,最后翻出来了一根树叉和一根皮筋。
他做了一个弹弓样式的小玩意,蹲下捡了一块小石头。
皮筋绷直,拉长,杨暄松手,小石子射到了对面的墙上,“咔哒”一声留下了痕迹。
杨暄指了指小石头:“这个是你。”
你是自由前进的。
他又举起弓,晃了晃:“这是我。”
我是甘愿托举你的。
Chapter 36
六月,空气已经燥热。
尤思嘉有次回到家,竟发现堂屋、卧室包括自己的房间都是一片凌乱,像遭了贼。
等数点了一圈少的东西,她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尤志坚自知还不起钱,为了避免被人讨债,趁着月黑风高收拾东西,骑着摩托车不知道逃往哪里去了。
乱糟糟的房屋,最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尤思嘉弯腰捡起被踩出几个黑脚印的床单抖了抖,又看了看被扔出来的抽屉柜和满地的杂物,开始撸起袖子动手收拾。
忙活了半小时,才勉强整理好,尤思嘉难免出了一点汗,直直往床上一倒。
她盯着屋顶上的白炽灯发呆,有被光源吸引的“瞎碰”虫在灯柱周围撞来撞去。
尤思嘉翻了个身,有点小疲惫。
睡会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默默地安排明天的计划——
还要早起跑步,早饭想吃煎饼果子,明明学校门口有一溜早餐铺子,但杨暄带着她连吃了三天的小笼包,她都有些吃腻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温度稍微舒服了几天,紧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高考和中考。
这两场考试在春河镇倒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杨暄和尤思嘉也是平静无波地考完、等待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