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尽(125)
“这什么?”聂昭疑惑着接过来,听梁画玉继续道,“后厨最近新研究的小点心,有桂花的,还一盒是芝麻糯米的,都好吃。陈长官今儿不是给你带回去一份杏花糕么?那这两t样你八成也能爱吃,我就每样给你包了一份。”
“他方才打包了杏花糕?”聂昭反问一句,回眸与宋方州略略对视,似各自了然了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
她一向不爱吃甜食,这一点陈雪堂是清楚的,这杏花糕绝不可能是带给她的。
聂昭兀自琢磨着,宋方州却已开了口,双手插在西服裤兜里,扬着眉道,“你这女人很少这么好心啊,是不是有事找聂昭帮忙啊?”
“我们姐妹的事情,干你什么事儿了?”梁画玉瞪了宋方州一眼,转而去看聂昭,拉过她的手笑盈盈地问,“那个,灼灼呀,我还是想问……陈明光最近联系过家里没有啊?”
“没有!”聂昭一口否认,下一刻又感觉自己的反应不大自然,赶忙从身后一拉宋方州的衬衫,后者立即咳了一声接过话来,“啊,对,刚陈雪堂还找我们俩说呢,说他弟弟失踪了,到处也打听不到音信!”
“啊?那,那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不测了,他从不会这样久不找我的呀……”梁画玉顿时变了脸色,一双秀眉紧紧拧着,却听宋方州低低地问,“我问一下啊,没别的意思。我看报纸上登了,你跟那个罗伯特即将订婚,那你还总打听人家陈明光干嘛呢?”
“你当我是干嘛?我,我之前买地皮不是他拿的钱么,现在戏馆也赚了钱了,我是想着把钱还给他!从此两清!”
“啧,你当年从斜桥弄跑出来欠了一屁股债,我也帮你还了不少,反正陈明光现在也找不到人,你不如先还我。”
“谁欠你钱了?你有字据吗?”
“不是,你不能不认账吧?”
“灼灼,让他闭嘴!”
“闭嘴!”
“我——”宋方州还要说话,迎上聂昭横来的一眼,顿时住了口。
梁画玉冷哼一声就要走,宋方州却是眸光一亮,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对聂昭道,“我真有正事要说!你快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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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画玉梁小姐你不知道?在租界里跟日本人打官司的那个,威风着呢。”
“早讲打官司吾就晓得了呀!上海明珠戏馆的老板娘对伐?人长得灵,戏也赞!”
“没错,我说的就是她!兄台你看,这报纸上说,明天梁小姐要到金陵大戏院来唱戏,我们这趟列车今晚就抵达南京,你说巧是不巧?”
“金陵大戏院?有数了,有数了,唱哪出?”
“报纸上写得清楚,《铡美案新编》。”
“戏嘛倒无甚新奇,人嘛,明朝吾是务必要去饱饱眼福的!侬一道去伐?”
“我就不去了,比不得兄台你运气好,我这趟去南京是公干,时间非常紧啊。”男子遗憾地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一边将手里的报纸收起,“就快到站了,回头聊。”
对面的旅客一笑致意,转回身子,他则潇洒地翘起二郎腿,吐一口烟圈出来,满是一副富家公子的骄矜模样。
一分钟后,他掐灭了手里那支尚未完全燃尽的香烟,起身行向了车厢末处的盥洗室。
洗漱台前,他低头细致地洗着手,口中哼的似乎是《The Swan》。洗好了手,他便将脸上的墨镜摘下,对着镜子整理领带。
门打开,一名棕色西装、金丝框眼镜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听上去十足兴奋,“周先生,真的是你?方才在车厢里,我听声音便感觉像你!”
“您是?”宋方州回身,目光上下打量在那人身上,似极力回忆着他的身份。
后者倒不尴尬,只客气地道,“周先生贵人多忘事,在下汪瑞林,前年的天长节上,曾与周先生有过一面之缘的!彼时在下是跟随着川岛先生出席的,周先生,当年您可就是津田将军面前的大红人啊!”
“汪先生?有印象的。”宋方州笑了,却又微微迟疑,“不过,周某记得,汪先生是不戴眼镜的?”
“您竟还记得在下!”汪瑞林眸光顿时放了亮,随即低头一笑,摘下眼镜道,“说来惭愧,我的确不近视的!只是,汪某一介武夫,津田先生曾指点说,戴一副眼镜可以增添些学者气质,我便,哈哈哈,这眼镜其实也没有度数的!”
“哦?没有度数的吗?”宋方州随手接过那人手里的眼镜,摆弄两下,似在对比与普通镜片有何差别,却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问,“周先生此来南京,也是为津田将军做事么?”
“啊,是,是去参审共匪顾华奇。”
“顾华奇?”汪瑞林明显有些惊讶,“此事……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为了此事来的!可是,津田将军分明说过,此事只派了一人前来啊?”
“是啊,的确只派了一人前来……”宋方州垂眸点一点头,话音未落,便从眼镜框上取了一枚镜片在手!薄如利刃的镜片在他手里分做两半,动作迅捷而有力,下一刻,尖锐的碎片已经插进了汪瑞林的咽喉——
“但这个人不是你。”
汪瑞林倒下的时候,宋方州讲完了这句话。
他重新戴上墨镜,自顾嘀咕一句“省了副墨镜”,随即将目光投向窗外——
天色已经黯淡,列车也渐渐减下速来,车头探灯亮起一道强烈的明黄色光线,将浓重的黑暗劈开。
南京站遥遥在望。
次日一早,宋方州以日本军方特使的身份第一次见到了顾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