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72)
最初的许愿是什么样子?我好像也快想不起来了。
他不是个合格的罪犯,毕竟也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不懂得谨言慎行的道理。他平时话应该不太多,今天却总是主动说着什么,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我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中长大,他享受着人前人后的阿谀奉承。我捉襟见肘的时候,他锦衣玉食。就连……”说到这里许愿突然停了下来,看了我好一会儿,“就连我唯一想要的东西……他都要跟我抢。”
按照许愿的逻辑,傅炎该为不属于他的错误承担责任,他自己又何尝不该?
许如山现在还蹲在监狱,他的罪名已是盖棺定论,许愿又是否应为此被烙印下无法抹灭的印记?
许愿的陈述无疑是双标的,不仅在于他苛刻地要求着傅炎,也在于他故意忽略着傅炎从小到大受过的苦,经历过的折磨,仿佛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
我缓缓握紧拳头,冷冷地觑着他。
“傅炎……蠢的很。”许愿在我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路芊芊,我一直以为你还算个聪明人,怎么会喜欢他这种蠢货呢。”
这本来只是一句讽刺,不需要人回应的讽刺,可我居然产生奇怪的错觉——许愿似乎想听到答案。
我自然没有精力为他解答,因为口袋中的手机已经从隔几分钟震动,到了现在不停震动。
傅炎在找我,我不用看就知道。从今早离开到现在,他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我了。
我也想回去。
或许是黑暗总离我很遥远,我无法理解许愿的想法,也不太愿意去理解,可是盛怒之下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
“许愿,你后悔过吗?”
许愿愣了一下,盯了我好半天才开口。
“我很后悔啊。特别后悔。”
他闻言就真的露出很悔恨的表情,却在片刻后渐渐笑开:“我后悔没多加些剂量,后悔不该想多折磨他一段时间,居然就这么让他活下来了。”
他还想继续说,我却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你这个疯子!”
因为太过突然,他踉跄了几步,手中的药掉落在地上。
他反应过来后却并没有推开我,而是垂眸平静地叙述:“你忘了,他才是疯子。”
***
许愿被警察找上门的时候,我在医院陪着傅炎折t星星。
准确地说是在一起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提到这个我就哭笑不得。
傅炎突然有一天问我会不会用软管折星星,我说不会,他就说他学了来教我。
我并不是很想学,但念在他还是病号,就耐心地问他要干什么,他一开始支支吾吾的,问了半天他才说自己在朋友圈看到有个同学的女朋友给这个同学送了一罐星星,他也想要。
我只好应下送他一罐星星当生日礼物的承诺,他天天都要督促我的进度,我忍无可忍,就让他和我一起迭。
他起先还不大高兴,说哪有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的,后来就慢慢接受了,老老实实地迭,迭得比我还快。
祝衫给我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向警局举报了许愿的事,警察已经把许愿带走调查了。
我按下屏幕,面不改色地继续往罐子里放着五彩缤纷的星星。
我怎么可能寄希望于祝衫,只要手上有监控,有出入记录,有傅炎药盒子上的指纹,录下他的口不择言,我还怕抓不了许愿吗?
我只不过想知道,祝衫究竟隐瞒了多少事,究竟是不是帮凶,便把选择权交给了他。现在看来,倒真是误会他了。
人之常情大概也抵不过道德所向。
傅炎朝我瞟过来几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头都没抬:“有话就说。”
他就犯委屈了,手里的软管拧拧巴巴的:“谁给你发消息啊?”
我回得很快:“祝医生。”
傅炎沉默了一会儿,嘟囔:“我不信。”
我抬眼,他看着我,嘴巴瘪了瘪:“除非你给我看。”
我挑挑眉:“怎么?你还想查我手机啊?”
他有些没底气,嘴上却硬得很:“看看怎么了?心虚的人才不给看呢。”
我把折了一半的星星往他身上一丢:“是吗,那你把手机给我。”
我只是那么一说,就像下意识呛回去一样,可我没想到傅炎居然真的把自己的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起来递给我:“交换。”
他的语调中还有些兴奋。
“……”
我输了。
女孩子的手机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我当作没看到他的动作,继续捡起星星开始折。
余光里,傅炎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手也渐渐垂下来,手机孤零零地滑落在被子上他也不管。
刚才被他拧巴成奇怪样子的星星现在造型更奇特了,反正是不能要了。
傅炎又闹脾气了,闹得晚饭都不吃。
他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只露一颗头,背对着我。
我不知道就一条消息的事,他怎么能这么小题大做,还把自己给搞生气了。
我跟他解释手机里有隐私,但绝对没有他介意的联系。他不回头。
我就说不给你看不是因为对你有所隐瞒,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查岗这种事。他还是不回头。
我转到床的另一侧,他听到了声音想要翻身,我就一把揪住他的被子。
其实力道不是很大,但他还是停了动作。
我就笑了,凑近看他紧闭着双眼的脸。
还真气得很,眉头一直皱着。
我撩开他的刘海,亲在他的额头上,他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