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主阴嫚(140)
灌婴脸色涨红:“公主你——”
她眉头上扬心道,怎么许你调侃我,还不行我祸水东引?
宴席结束,她正打算跟韩信出宫。结果吕雉身边的宫人找了上来,告诉她吕雉有请。
这个时候找我,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看了韩信一眼,说道:“那楚王先回去吧。明日见。”
韩信颔首。
夕阳将尽,将庭院染成漂亮的橙色,残雪未消,在霞光下亮晶晶的。宫人腰间的玉饰随着步伐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
“公主,到了。”
“有劳了。”
“能为公主引路是仆的荣幸。”
阴嫚笑了一下,果然生在皇宫中,人人都变得嘴甜。
进屋后,她就看到吕雉撑着额头坐在书案前,是与宴席上谈笑风生的一国之母截然不同的模样。
“皇后。”
“你来了,坐吧。”吕雉让阴嫚坐在她的对面。
“皇后看起来很伤神。”阴嫚询问,“是为了太子和建成侯的事情?”
“所以是真的了。”吕雉看向她,“是你鼓动盈儿当众反驳兄长。”
阴嫚镇定自若:“算不上鼓动。我只是让太子看到真实的情况,然后作出自己的选择而已。”
“为什么?”
“让储君表态还需要理由吗?”
吕雉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可他们尚且年幼……”
“年纪小可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我理解您想要保护儿女们的心情,但是人不可能一直都活在保护之中。未来的路终归是要靠他们自己走的。与其毫无准备地突然上路,倒不如现在就让他们逐渐独立。”
“而我们这些长辈可以给他们讲道理,给他们建议,替他们收尾,却独独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尤其太子还是一国储君,他更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主见,否则来日被臣工牵着鼻子走,就会遭遇三家分晋或是田氏代齐的厄运。”
“我想您应该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阴嫚给吕雉倒了杯水。
吕雉握着水杯:“婠儿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希望我能够约束吕氏。”
“那皇后认为公主说得对吗?”阴嫚问道。
“起初是不愿意听的,但是婠儿与我说了好多前例。虽然不觉得兄长会做出那些事情,但我却是不敢再赌。”吕雉苦笑,“若是被兄长知晓了,他会伤心的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2]。血缘会淡薄,情谊会消减,唯有利益亘古不变。世上君子少,能抵得过诱惑者更是难得。谁又能确保吕氏后人不会有别的想法呢?谁又会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人在过于膨胀的时候,往往犯错,而这个错误会带来灭顶之灾。且不论共叔段在郑庄公的纵容中走向灭亡之事,单说今日项王殒命又何尝不是负才傲物的结果?”
“为了日后两家能够相安无事,今日的退让是必需的。”
吕雉呢喃着:“我明白,我都明白。”
“但建成侯不明白。他没有把太子当成君,也没把自己当成臣。”阴嫚郑重其事地警告吕雉,“皇后,天家非寻常人家,人伦亲情之前先是君臣纲常。与帝王讲情义会死无葬身之地。”
吕雉变得痛苦,或许她在刘婠找上她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只是还抱有一丝幻想,但现在幻想终是破灭了。
阴嫚感同身受,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变得陌生?谁愿意日日如履薄冰?谁又不愿意享受天伦之乐?可是这里是皇宫,是权力漩涡的中心,想要在这里生活就要变得面目全非,不然只有死。
夕阳被山峦吞没,最后一丝霞光消失在眼前。古色古香的建筑中仿佛生出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阴嫚的咽喉,窒息感席卷了全身。
宫人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吕雉深吸一口气,痛苦的神情已经全然不见,她又变回了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
“何事?”
宫人:“陛下与代王吵了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吕雉:“你先退下,吾随后就到。”
在宫人退去后,吕雉看向阴嫚:“也就只有你会跟我说这些。”
“我知道您是听得进去劝的人。”
“是啊。我一向听得进去谏言。”吕雉感叹了一句,看向她,“天色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阴嫚看向吕雉仿佛看到了那个挑起汉初大梁的女人。越是暗流涌动时,就越是需要心性坚硬的人。
战事结束,春天悄然而至,阴嫚花费三年之久的农书也陆续出现在郡县掌管农事的官员手中。
“农书已成,公主还在写什么?”韩信坐在阴嫚对面。
“自然是打算编纂医书。”阴嫚将请帖交给了仆从,“不过我不通医理,只好请当世名医共同编纂此书了。”
韩信:“公主一刻也不得清闲。”
“人如火炬,转瞬即逝。自然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阴嫚拍了拍手下的书籍,“希望我的这些宝贝能够流传百世,惠及众生。”
韩信:“听公主之言,信都有写书之心了。”
“若是楚王能有书流传的话,想来会比我的更受后世之人喜欢。”阴嫚笑道。
说笑后,韩信说道:“公主怎么看代王弃国一事?”
“代王为陛下兄长,却因畏惧胡人而弃国,实在伤天家颜面,却是应该受罚。但为了边陲安定,代王还是得回去稳定人心。”阴嫚又想起那天把刘太公都惊动的争吵,“但代王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韩信理所当然地认为:“那陛下只能另派他人前去代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