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主阴嫚(155)
韩信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抱起了阴嫚,不顾一切地向外走去。
阴嫚颈间的珠串不知为何断裂,染着血的绿松石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深褐色的地板上,迎着莹莹阳光,散发着幽深的绿光……
枫叶绯红,在秋风中唱起了招魂曲,似乎在为阴嫚送行。
对于死人君王总是格外的宽容,不但以文烈做阴嫚的谥号,还破格追封阴嫚为皇。一切丧仪以天子之礼为准,给予她无限的哀荣。
“末将觉得公主不会喜欢的。”阿桃说道。
“陛下出于多方考量,是绝不会薄葬公主的。哪怕薄葬是公主的本意也不行。”韩信看着阴嫚的陵寝,“但至少能让公主待在她喜欢的地方。”
阴嫚的封地居于栎阳,这里有短暂而又快乐的童年,也有她所喜爱的生民,能归身于此地也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阿桃看向韩信说道:“楚王变了许多。”
“是吗?”
“是。”阿桃说道,“您以前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即便未曾与您相处,也会知道您是一个有才华的人。现在却如一汪深潭,沉稳无声,让人想到了——公主。”
韩信心头微动,眺望远方:“像她没什么不好的。前路茫茫,低调未必是坏事。”
阿桃笑了一下:“是啊。未必不好。”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公主丧期过后,末将就该跟鲁元公主北上就封了。”
韩信愣了愣,说:“信还以为你会请求留下为公主守陵。”
“末将总要为娘子军的其他人着想,再说了末将也不是那种为了旧情就放弃前途的人。”阿桃继续说,“况且公主也不想有人为她守陵,如果她刚刚听到了楚王的话恐怕会说‘守着我一个死人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来烦我’这样的话。”
韩信的脑海里浮现起公主说话时的样子,失笑:“确实是公主会说的话。”
阿桃打量着韩信。
韩信疑惑:“怎么了?”
阿桃说道:“从公主去世到现在,楚王一刻也不曾歇息。人是有极限的,您该歇息了。”
“事务繁多,信不能休息。”
“是不能,还是不敢?”
韩信心里咯噔一声,怔怔地看向阿桃。
阿桃不为所动,建议道:“末将觉得您该哭一场。”
言罢,阿桃便离开了,留下韩信对着陵寝发呆。
哭一场?为什么而哭呢?韩信一头雾水。
暮色渐渐到来,韩信从陵寝返回了住处批阅公务。
夜里外面刮起了东风,将一个匣子吹落在地。韩信起身捡起匣子,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发簪。那是一支被雕刻成梅花的紫檀木簪,是他用心雕刻的木簪。
我忘了把木簪交给公主了。
我竟忘了把木簪交给公主了!
我怎么能忘了把木簪交给公主呢?
韩信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呼吸变得紊乱,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无法自抑。积压已久的悲痛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攥紧木簪,无声地哭泣。
外面下起了大雨,好似也后知后觉地感到悲痛。
就是在这一场瓢泼大雨中,一群人出现在了阴嫚陵寝前。定睛一看,人群中有两人正是当日在齐国那对奇怪的母子。
只见妇人咋舌:“臭丫头,你跟你兄长一样,倔劲儿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要是让我弄清楚怎么回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又对着身边人说道:“传言有疑,我等今日务必到达墓室一探究竟。”
“夫人放心,我等一定探清公主生死。”一人抱拳。
“那便有劳诸位了。”
说干就干,一伙人大刀阔斧地挖坟。
第 95 章
朔风肆虐,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似银白色的蝶飞舞在空中,覆盖在松柏上,铺满了整个大地……
在天地融入纯白的时候, 唯有室内投射出一点别样的色彩。
傅山炉溢出带着香气的白烟被信灯上的光染成了暖黄色。茶炉上放着茶炉, 咕噜噜的沸腾声在屋内响起,韩信握着手柄, 拎起铜壶, 将滚烫的水浇在茶盏上, 温杯后开始投茶、注水、洗茶,再泡茶出现淡褐色的茶汤,韩信才将茶盏里的茶汤分到小茶杯中。
陈豨看着眼前七分满的茶杯, 眉头上挑:“看来楚王在茶艺上得文烈皇的真传。”他拿起茶杯,不由得感叹:“若是再倒数几载, 本侯是一定不相信楚王会对这种繁琐的礼仪感兴趣。”
韩信抿了口茶:“人总是在变的。”
陈豨闻言附和:“是啊。人都在变。”他看向韩信,意有所指:“不知楚王与当年相比变了多少?”
“不知道。”韩信放下茶杯, “但总归是向好的地方变化。”
陈豨抿了口茶, 赞叹:“好茶。”
“文烈皇亲自摘取炮制的,自然是好茶。”韩信抬眸看向陈豨, “阳夏侯若是喜欢,本王可以送阳夏侯几包。”
陈豨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是文烈皇的东西,理应由楚王所有。”
韩信笑了笑没说话,而是给自己续了杯茶,继续悠然自得地品了起来。这副既不赶人又不主动询问的态度, 让陈豨不禁感叹楚王和当年那个年轻人不同了。
“陛下已经下旨了。”陈豨敛去了笑容正色道。
韩信颔首:“本王知道。”
距离未央宫事发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事情也有了结果。
贯高毒害王储视同谋逆, 秋后问斩。赵王束下不严,褫夺王爵, 贬为侯。
梁王彭越何淮南王英布与戚氏勾结,念在曾立下汗马功劳,故而只是褫夺王爵,幽禁于长安,不伤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