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爸爸弯腰看了看儿子,温声说:“既然想,你就乖乖配合爸爸,一是帮助妈妈,照顾好半夏,二是不要总往外跑,再就是,关于慈心厂和沈四宝等人的消息,不管她怎么问,你不能说,由爸爸来告诉她,爸爸会努力,让你妈妈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
爸爸一路说,法典一路点头。
走在曾经经常跟妈妈结伴而行的路上,法典恍惚间,甚至已经看到妈妈曾经在厂里时那风姿绰越,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整整四年,他从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儿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他盼这一天,也整整盼了四年,在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曾经的美好日子就要回来了。
不过这是在门外时,甫一进门,男孩就又沮丧了。
小姑在卧室休息,半夏在电视机前玩儿,他的妈妈,骨瘦形削的坐在沙发上。
虽然法典不愿意承认,可妈妈跟四年前相比,老了太多,还瘦了太多太多,她的眼神依旧是直的,两只眼眶下面的乌青虽然淡了不少,但还是那么吓人。
她就像港台电影里那种,面色惨白,没有呼吸的僵尸一样。
还有,法典发现更大的问题了,妈妈确实不会笑了。
那是自打妍妍出生吧,因为妍妍有心脏病,不能激动,也不能笑,妈妈就再也不笑了,而等妍妍死,她就彻底崩溃了,成了现在这副凶巴巴的样子。
她的目光是呆滞的,嘴角是下撇的,她是那么的魂不守舍。
半夏虽然爱妈妈,但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当重逢的喜悦散去,她应该也意识到怕了,尤其是和妈妈单独呆在一起时,小女孩应该也很不安,所以法典一进门,她立刻就扑过来,环上他,并将他的衣襟攥的紧紧的。
顾谨上前,把药品给了林珺,并说:“你要的药,我全买回来了。”
林珺已经翻出了曾经的药箱和药瓶,清洗干净,摆在茶几上了,见顾谨把药拿来,洗把手,要给自己配药。
因为她正在被停药的副作用折磨,必须赶紧吃药。
否则,她就会陷入自己无法控制的不理智中。
话说,母子连心,半夏虽然躲在哥哥身后,但一直在注视着妈妈。
看她徒手把一片小小的药片掰成两半,顿时喔哦一声。
那是只属于孩子和妈妈间的吸引力。
半夏躲在法典身侧,看林珺熟捻的分开几张小纸,一样样的取药,有些会单独用一片,有些则会是整粒的,放在纸上,然后开始迭纸,女孩忍不住凑上来。
学着妈妈的样子,她快速的,把一小包配好的药给迭了起来。
林珺的目光刷的一下,又直了。
法典一滞,顾谨的呼吸也停了停。
因为她的眼神瞧着很是渗人,而且她的眼圈在一瞬间,变成了惨红的颜色了。
在父子俩的注视中,林珺从沙发滑跪到了地上,抓起半夏两只小手,看孩子不反抗,将它慢慢拉过来,再摊开,继而,柔声说:“咱们半夏小时候干过农活,还锄过草,对不对?”
才五岁的孩子,指肚明显要比指头粗,翻开掌心,掌心里还有薄薄一层茧,那一看就是曾经干农活,手里握东西时留下来的。
顾谨早在头一天见半夏时其实就发现了,发现小小的女儿满手心老茧。
但他当然不敢告诉林珺,反而期望她不要发现,不要还没有面对沈四宝和马光明,就因为发现孩子才五岁,手上就磨起老茧而崩溃。
可她已经发现了,她会怎么样,会崩溃吗?
半夏于沈四宝的老娘,是很爱的,于劳动,也是当成很光荣的事情,而且她还想让现在的妈妈知道她是个乖宝宝,她也跪到了地上,探身子到林珺面前,说:“妈妈,我是个特别勤快的宝宝喔,我原来经常帮奶奶锄地的,她总夸我乖呢。”
林珺刷的背身,掉了两滴眼泪,但再扭过头,她却破天荒的笑了。
攥着女儿的两只手,她柔声说:“半夏曾经有个好奶奶,帮妈妈养大了半夏,妈妈特别感激她,但妈妈的女儿是不需要做勤快的宝宝,也不需要锄地的,半夏也不需要做乖宝宝,因为照顾宝宝,让宝宝开开心心的长大,这是做妈妈的责任。”
要知道,这是个特别简单的,普世皆知的道理。
可原来的半夏听沈老娘说的,是要乖,要听话爸爸才会喜欢她,听秦秀说的,是要讨好小龙,讨好她自己,她才会喜欢。
而林珺这种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只需要她开心的论调,孩子还是头一回听。
“哇喔。”女孩一声感叹。
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扭头看法典,她眨了眨眼睛。
虽然这个妈妈看起来太瘦,样子也很吓人,但半夏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因为林珺是不需要宝宝听话,不需要那么多的条件,就会给予宝宝爱的。
哪怕她瘦,哪怕她有气无力,可这正是半夏想要的妈妈呀。
而且妈妈笑了呀,虽然她笑的时候眼眶红红的,脸也皱到了一起,像哭一样,但笑就是笑,孩子能感觉到,妈妈看着自己时是开心的。
这,正是这半夏努力找妈妈时的意义呀。
女孩胆子大了点,就跟林珺提了个要求。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法典的相机,她怯怯的问:“妈妈,你可以跟我拍张照吗?”
林珺脑子还不大清楚,很迟钝的,反问:“为什么要拍照。”
她一思考,模样就又变凶了。
半夏提心吊胆,说:“我在村里有个二狗哥哥,他不相信我真的有妈妈了,也不相信我的妈妈会爱我,我走的时候他哭的好伤心的,咱俩拍张照片,一起笑的照片,寄给他,让他知道我有妈妈了,而且是超级爱我的妈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