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珺一摸,孩子浑身都是湿的,她摸上孩子被汗浸湿的背,柔声问:“半夏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
这是一对彼此都有严重心理创伤的母女,林珺是大人,能说出来,但半夏的是说不出来的,她蜷了许久,总算因为嗅到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放松了下来,孩子喘息着:“妈妈呀,四宝爸爸总来我梦里,他还要烧我,烧的臭臭的。”
林珺把闺女团的紧紧的,再柔声问:“他为什么要烧你呀?”
半夏哪知道沈四宝为什么要烧自己,她抽噎半天,环着妈妈说:“妈妈,去我梦里,打跑坏坏的四宝爸爸,我才找到妈妈,我不想死,我要永远陪着妈妈。”
林珺在此刻,险些要肝肠寸断。
她一边亲吻着女儿,一边温声说:“好,妈妈陪着半夏,妈妈这就去半夏梦里,把坏坏的沈四宝给赶跑,让半夏能永远陪着妈妈。”
女孩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慢慢平静下来了,但就在林珺要起身时,她突然又是一惊:“不要,我不要妈妈去我梦里,妈妈,回来,四宝爸爸会杀了你的,不要!”喃喃的,她说:“四宝爸爸超可怕的,他连秦秀妈妈都会打的呀,呜呜,妈妈,不要救我了,你快走吧,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啦,四宝爸爸,你杀我吧,杀我……”
林珺只是听说过,还没见过半夏刚到法典面前时,那浑身的伤痕。
可孩子的哭泣和哀求,让她已经能体会到孩子曾经受过什么样的,非人的虐待了,烧,杀,如果不是经历过,一个五岁的女孩哪能说出来?
半夏和她见面才两天啊,可她为了她,居然要让沈四宝杀了自己?
要知道,林珺为了沈四宝的女儿,曾经赔上了半条命。
可沈四宝居然虐待到,她的女儿在梦里都随时在担心自己会死。
“不,妈妈可以的,妈妈今天晚上就会在半夏的梦里,杀了沈四宝!”林珺环着女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
本来,当她听说慈心厂连她爸的雕塑都给切割了时,她确实不想呆在这儿了。
她也不想出国。
天大地大,她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个小诊所,带着女儿,陪伴她,教育她长大的。
可是这世间的恶孽啊,那些妄图从她身上扒剩余价值的人不给她机会,那她就必须爬起来,必须跟他们决以死战。
等孩子情绪平稳了,林珺才带她起床,吃早饭。
今天她状态确实好了许多,不用扶墙就可以走,也不会一直出汗了。
法典和顾谨还在楼下,大清早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个大台球桌,此时围了一堆老头老太太们,因为还不到上班时间,好些职工也从新家属区过来,在围观。
林珺带着女儿,扶着楼梯正缓缓下楼,迎面碰上个小姑娘。
小姑娘笑着伸手:“林阿姨,我看您走不稳,我来扶您吧。”
她是马光明的爱人付梅的侄女,名字叫付小爱,在她小时候,林珺还帮忙针灸,看过病的,林珺于是伸手扶上了她。
“林阿姨,您这气色看起来很差呀,打算在国内呆久,应该马上就要走了吧。”付小爱扶着林珺,体贴的说:“您可以多扶着我点儿。”
林珺冷冷问:“怎么,是你想我早点走,还是有别人不想我留在慈心?”
付小爱说:“您可是慈心厂的定海神针,大家只希望您能留下来,谁会想您走,再说了,我马姐当时犯糊涂,被沈四宝唆使着给您造成了伤害,还想来给您道个歉呢。”
“不需要。”林珺答的很干脆。
偷了人孩子四五年,还虐待成那样,是一句道歉能弥补的?
林珺只恨没刀,有的话,她能一刀刀的,杀了偷孩子的,那所有的人。
付小爱也知道林珺会拒绝,但道歉不过一句口头话,她来,有别的目的,她又说:“林阿姨,您这病耽误不起吧,咱们马厂长听说您的消息后特别感慨,于您也有愧嘛,他说了,只要您愿意走,您的机票,咱们慈心厂给报销。”
其实是因为慈心要改制,而林珺是创始人的女儿,在国资委也有一票,马光明想拿厂,又怕她拦着不让拿,这是在送瘟神,可他说得多好听:给她报销机票!
林珺又非看不穿的傻子,自然不会让马光明得呈。
她说:“机票我自己买,你们可以先把钱送来,来回机票三万块,赶紧送。”
既她愿意要钱,付小爱就又得代马书记提剩下的条件了,她讪笑着说:“钱马书记肯定会马上送的,不过林阿姨,外面那个雕塑底座属于厂里的公产,马书记通知我,说让我找人把它拉回厂区去,这个您也没意见吧。”
所以这是先给你尝点甜头,再抽头一棒子?
付小爱只是个传话筒,她背后是老奸巨猾,精打细算的马光明。
林珺已经四十多岁了,于女性,尤其是小女孩们,因为是同性,她向来要宽容一点,偏爱一点,也尽量不拿重话说她们。所以于付小爱,她就不说重话了。
但马光明得寸进尺,在发现顾谨把雕塑底座找回来了,立刻就要来抢的,腆不知耻,不要脸,她当然要反击。
她停在楼梯上,已经能看到雕塑了。
甚至,因为是家里的东西,她已经看到藏东西的地方了,完好无损,证明东西还在底座里面,她就从容多了。
轻轻松开付小爱,她说:“小爱,麻烦你帮我报个警吧。”
付小爱立刻掏出了笔记本和笔,说:“林阿姨您说,啥事儿,我帮您打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