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的办法,啥办法?”法典再问。
达云转身,从旁边推过来一辆警用摩托车,又进了岗亭,专门找了一个干净的,崭新的头盔出来给半夏罩上,再帮她把带子勒好,说:“走吧,我陪你去。”
半夏先骑坐上去的,要是法典,总喜欢后抬腿,把脚从她头上扬过去。
可达云就不一样了,他调整姿势,从前上腿,骑上了摩托车,半夏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二狗哥哥。”回头又跟法典挥手:“二狗哥哥今天晚上要去咱们家吃饭,你跟保姆说一下,他爱吃椰子鸡,还爱吃炸带鱼,记得要做呀,帮我谢谢保姆。”
望着离去的摩托车,法典目瞪口呆。
他跟眼珠子一样的妹妹,就这样被条外面的狗带走啦?
他迅速打开微信,戳开相亲相爱一家人,一条信息发出去了:荒唐,大荒唐,大哥二哥,不好啦,半夏被个……觉得不对,删了重写:咱家半夏跟人跑啦!
现在,即使在国外,用户也可以下载微.信,所以这个群里有顾民,顾宪,还有宋向阳,林珺和顾谨都在。
不一会儿,顾民上线了,问:“什么人,她跑去干嘛了?”
顾宪也不明究里,说:“咋,她是不是工作中出什么问题了?”又说:“我早就说过,让她不要当检察官,工作累,工资还低,出来留学,在国外工作多好,她非不听。”
本来法典想直接把达云张扬出去。
但好歹他也三十岁的人了,不是个毛头小子,而达云和半夏又是第一回见面,虽然说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相认了,还迅速跑掉了。
但法典得忍一忍,他必须忍一忍,万一他们只是亲热一会会儿呢,毕竟不是亲兄妹嘛,得,法典先忍着,静观其变,但是,只要半夏和达云表现的再亲密那么一点点,他就必须立刻向哥哥们拉响警报,大家一起,想办法应对达云那条,突然上门挑衅的野狗!
……
军事监狱医院,关押的全是涉及军事犯罪的重刑犯们。
监狱医院里在疗养的,当然也是跟军队犯罪相关的犯人们。
一军一警,俩人把车停下,掏出工作证登记过了,一起上了楼,这才想起来头盔还没有解。
半夏才伸手,达云一卡扣子,已经把头盔解下来了,签好字,就可以进去了。
沈四宝,其实和达云很像。
他们都是从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
但是,那个不存在的父亲,却又是他们的枷锁,也是他们的原罪。
达云还好点,至少有高从文那个外公撑腰,疼爱。
而自沈四宝出生,就是个罪人,自他记事起,走在路上就会有人向他砸石头,从小脖子上就挂着牛鬼蛇神的牌子,替他杀了八路的海盗老爹赎罪,他恨这个世界,恨国家,也恨执政党。
同时,他于这个世道看得太精准,太透彻了。
他之所以能建立起一个毒.品帝国,就是基于他于人性,最精准的把持。
他虽只见了达云一面,只寥寥几段对话,但是,达云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撑过来的。
他怕沈四宝又要用那种语言骂半夏,所以得给她打个预防针。
他说:“沈伯伯属于冥顽不灵的那种,他跟你说什么,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放在心上,咱们……”
半夏说:“就像小时候,他说我笨一样,我们只要无视他就好啦。”把手伸在两耳旁摇一摇,她说:“听不见听不见,再说一百八十遍。”
还肿着半个脸颊的达云,自七岁以后,这是头一回笑。
半夏看他一边脸颊肿的像松鼠噙了颗栗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不可自抑。
曾经,最心爱的四宝爸爸,半夏最亲,最重要的人,总说她是个小笨蛋,读不得书,也不需要读书,长大只要嫁个有钱人就可以了。
半夏很不开心,找二狗唠叨,他就会说:“我教你个办法喔,听不见听见不见,再说一百八十遍。”
瞧瞧,半夏记得多熟络。
推了达云一把,她下意识牵上了他的手:“走,咱们进去看他。”
达云迟疑片刻,回握上了女孩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习惯性的捏了捏,她旋即用手指,在他掌手挠了挠,继而,轻轻的甩了甩。
在顾法典看来,这种亲昵和投契很不可思议的。
在别人看来,半夏也太不庄重了点。
但是达云和半夏,却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二十年前,达云和高六妹被解救出来后,曾经在慈心厂,林珺家的老房子里住了三天。
那三天,是二十七年的人生中,达云过的最幸福的三天。
他永远记得,自己甫一进门,就看到一大一小两双拖鞋,而且上面印着大老虎。
在茶几上,还有一座用阿尔卑斯棒棒糖搭成的小山包,其形样,跟明信片上的阿尔卑斯山几乎一模一样,然后他进了厕所,厕所里有一大一小,两条毛巾,上面也印着小老虎,而牙刷和牙杯上,居然也印着小老虎。
然后就是卧室了,他永远记得当他走进卧室时,看到的场景。
他看到床上并排迭着两套睡衣,一大一小,上面也印着特别可爱的小老虎。
达云坚信,那些东西是半夏准备的,因为她就是属虎的,是只小老虎。
他在慈心呆了三天,在窗户上趴了三天。
想看看比他先一步逃出他五河村的妹妹小半夏,她会不会出现。
终于,在第三天,他被迫离开时,看到了她。
她站在对面,在买雪糕。
当时达云坐着车上,怀里紧紧攥着那套小老虎的睡衣,抱着那双小老虎的拖鞋,他趴在玻璃上,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伙伴离他越来越远时,他眼前始终有半夏的笑脸,他于内心暗暗发誓,早晚,他会回到她身边,回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