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121)
黑衣人持剑飞身向前,剑尖直指少白,动作幅度虽小却很完整精妙,以至于原以为他打算攻左下,不过是眨眼功夫就变成了左上,休要以为这就是真实意图,再眨眼却又是右上,如此变换,招式华丽多变,让人招架不住。
直待那剑锋离少白剩下一尺远,她才跳至半空中翻身向着那黑衣人的身后凌空越去,剎那间少白瞧见远处绸桑行着诡异步伐,再一瞧那雪地里同时出现了好几个绸桑,数一数约莫五六个。
此时雪片重新被风飞快卷起,形成一大片雪雾,直绕着远处绸桑身影打着强劲漩涡向上,一生二,二生三,如此他的身影逐渐模糊在无尽的皑皑白雪之中。
黑衣人竟没有在意绸桑是否反击,用余光瞥着少白凌空残影,双眸划过一丝狡黠,长剑圆抡,甚至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之后直挺挺向少白刺过去。
要义之二,绝对不要在同一位置逗留超过三个数。
她下意识用脚蹬了一下地,上边儿是躲不掉了,索性直接滚出几丈远,一息之间少白捕捉到那黑衣人的眼神,总觉得哪里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黑衣人原本与绸桑打得好好的,还以为是冲着绸桑来的,怎么自打她从山林里蹦出来就成了针对她了呢?
如今她好似那滚铁环里的铁环,滚到哪儿黑衣人就紧跟着追到哪,直到忽然窜出一抹青绿身影,绸桑持着无为接下一剑又一剑,少白这才得了间隙稍稍喘口气。
青锋与剑影宛如冬日里开出两朵花,在半空中挥出残影,不时还能跃出火星,落在雪地里融出无数没比针孔大上多少的小坑。
不久多时,耳边金属击打之声骤停,少白趴在地上抬头望见茫茫荒野里只剩下绸桑一人,黑衣人与绸桑的幻影剎那间消失无踪,那白雪里空余一处双脚并拢的脚印,瞧清之后浑身止不住发凉,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两人过了这么多招,竟都未曾挪过地儿,少白没有丝毫能战胜黑衣人的可能,那些剑式是她如何也接不来的,原来黑衣人并未真的想杀她。
稍稍松了口气,绸桑也转头对着少白一笑,正值此刻,她便瞧见远处一抹黑影,持剑打着转儿冲了过来。
“绸桑!前面!”从地上蹦起,握着匕首直冲而去,瞄准长剑剑锋,约莫着该是正当扎在匕首上,如此便能挡住,谁晓得就剩下一寸多远时那黑衣人不按常理出牌,长剑一抖便冲着少白的下巴向上挑了过去,若是不出意外,她的脑袋瓜儿就该成串儿了。
少白眼里只剩惊恐,小命儿该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只可惜她的巽二兑一和白毛怪,化鸟已来不及,而且就算化形来得及,也不过是从人头串变成鸟串儿,还是没有翻盘机会。
咦?闭上眼后,她满耳是呼啸寒风,雪的触感也更为真实,落在脸上冰冰凉凉,那感觉好像寒夜里的流星不停坠到面颊上,甚至觉得黑暗中万千光影山河流转穿梭万年,如此奇怪想象着,头也跟着发昏。
北禺的风有股子怪味儿,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但一嗅就晓得跟南邵不同。
此时,每一口呼吸都显得尤为珍贵,少白等着不幸降临,可等着等着,却只等到了夹着血腥味儿的风呛入鼻腔,腰上什么东西也在发热,难道说死了就是这滋味儿?少白下意识低头,却只瞧见了泛着青绿荧光的木雕狐貍,那木雕不受控制似的摆动起来,幅度之大远不是风能吹起的。
一朵血葩吧嗒开在雪地里,紧接着越来越快,剎那间绸桑脚下的白雪地开满了这种奇异鲜红的花,好似漫山遍野的杜鹃一样鲜艳。
少白不自觉心中一颤,黑衣人手里的剑不知何时扎进了绸桑的肩,这时她才发觉手被绸桑拽着,两个人的位置也有了小小变化,许是方才闭眼之时绸桑趁机扯走了她,总之这条命算是保下了。
绸桑一手拉着少白,一手持着无为,无为器身极尽癫狂震动不停,青色荧光忽如火焰般剧烈,在寒风之下竟是没有丝毫减弱之势,在他身后隐约出现一个狐貍轮廓,逐渐从模糊变得具象,狐貍转过头正面对着黑衣人,缓缓睁开眼,从双眸之中冒出青碧色的光,一时间好似风中飘曳的鬼火,最终归于坚定,狐貍并未龇牙咧嘴,一双眼里却明明白白有着凌人杀气。
待他抬手松开无为,便如箭似的飞了出去,黑衣人见状不妙拔腿就跑,浑身罩着金光往山林深处奔去。
绸桑肩上仍插着那把剑,加之使用法术,鲜血好似山涧细流汩汩流淌,面色开始发白,连樱桃色的嘴唇而今也变得粉白,寒风吹得他身子来回晃悠,几次就要摔倒在地,幸而被少白接住。
拢来一团荧光封住伤口,紧接着一寸一厘将插在肩上的剑向外拔,还没等完全拔出来,大吸一口气,疼得近乎晕厥过去。
倒在少白怀里,深蹙着眉,一双眼凝在少白面上久久不愿移走,卷翘睫毛被风吹得微微抖动,紧紧攥住少白的手,闭起眼睛哼唧般咬出个“疼”字。
可少白却不大懂得怜惜人,将自己浑身上下的兜子摸了个遍,偏偏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带,最后索性团起地面两把雪,压实了攥成一个更大的冰球,接着抽出巽二动手割开绸桑的袍子。
“少白不要,这里不可以的,容我自己来,不值得为了一个贫贱之人,让外人看了笑话去……”眼瞧着少白为了尽量不去触碰那把剑,三下五除二剥去他半身儿衣裳,也不晓得哪里还有剩余的血气,脸色竟缓和了一些,不像方才那般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