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132)
“这样有什么不好?”少白再向那高台望去时,台上之人早已手牵着手离去,从头至尾都不晓得还有一吻。
紧接着,男男女女轮番踏上高台,精彩程度比半更雪不差多少,台下有许多青年男女跃跃欲试。
少白不是个儿,比不得那些健壮汉子,又背着大包袱,只得被挤来挤去,好似水上一叶小舟随波逐流,反正也不登台,索性给人让个地儿,伸手拨开人群退了出去。
五月桥旁的石栏边上没有那么多人逗留,人群里头吵闹,出来之后耳边清净了许多,顺着河堤一路走下去,少白这才反应过来手上温热,绸桑在后头好似饭后散步悠哉乐哉,时不时还回头瞧着那高台上是否换了人。
她举起手努了努嘴,绸桑这才不大好意思笑着撒开了手。
此时头顶上一片天黑漆漆,若是在城外该是星斗漫天,绝比夏日正午烈日下清风推开河面微波映着烈阳留下粼粼光点还要漂亮,可惜是在城内,灯火像是薄纱,将肃辛城罩了起来。
“说起来,我看得云里雾里,如此便算是礼成?”少白与绸桑顺着河岸前行,犹记得上次他落水也是在此附近。
“当然不是,待来年春暖花开,男男女女便会携伴进山打猎,结束后自会交换猎物当做给对方的聘礼,再之后才会定日子办红事,不过总有例外,并非人人皆如此,至于红事如何办,你该是晓得,就如那天带你去竹记。”
岸边垂柳剩下干枯枝条,好似披散长发白日里未来得及梳开,夜里才会依旧乱成一团,绸桑每一步都能正好踏在步石上,少白却最是不爱走那石头,步伐太大太小都不恰当,故此行在青草外的石板路。
两人逆着人流而行,走到最后周遭僻静,唯有远处还剩下几个小童手里持着线香跑来跑去,炮仗插进雪堆里,用脚将周围的雪踩上一踩,捻子点着之后滋啦啦响,然后赶紧躲在石栏后面,蹲下身子捂住耳朵,炸开之后又嬉笑着从掩体后头跑出来,如此往复几遭。
少白听见一声响,正四处寻着到底是从哪里传来声音,忽觉着暖乎乎,一双手覆在她耳朵上,好似世上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只剩下耳边传来融融暖意。
几双眼睛躲在石栏后面盯着远处树下的雪堆,尤见得星星火光“嘭”一下炸上了天,在夜里开出一小朵橘色烟花来,火屑依次坠下,又于半空消失无踪。
少白自那烟花点燃开始,就目不转睛瞧着这新奇玩意儿,“这东西你玩儿过?”她微微侧过头,扯着绸桑的手,偏要将耳朵露出来听个声儿。
“你等等。”他提着袍子几步走到小童跟前,蹲下身不晓得嘀咕了些啥,少白只瞧见那孩子对着绸桑直摇头。
他该不会去跟人家孩子讨炮仗和烟花了吧?少白忍俊不禁瞧着绸桑面上笑容愈发僵硬,猜也是遇见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少白小心翼翼挪步到他身后,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见绸桑唬人家孩子,说什么“同你换这炮仗烟花可好?”语毕,在袖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本连环画,封皮上写着大灰狼与小羊羔。
少白刚寻思着他倒是个会哄孩子的,谁晓得紧接着一声咩咩叫,小童哇一下子泪如泉涌,大喊着:“我不要大灰狼!不要大灰狼!”伸手打掉了绸桑手里的连环画。
就是这么巧,那孩子瞳孔长长方方,人脸变成羊头,一边儿咩,一边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少白万分慌张将周遭打量个遍,眼瞧着对面院子传出些许响动,莫到时候炮仗没讨到,倒吃了炮仗亏,上前拉起还蹲在地上的绸桑连忙缩着脖子通红着脸溜走,两人一路小跑,直等着回头瞧不见那片河岸才敢站定脚。
少白不停捋着胸前,一口口喘着粗气儿,猛转头打量起身旁绸桑,“你倒是真厉害哈,一击毙命,直捣马蜂窝,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法力微薄瞧不出来便罢了,你都不晓得大我多少年岁也瞧不出来那是个羊妖童子?”
听少白这样一说,他却是满脸无辜,表现得比那童子还要懵懂许多,绸桑摇了摇头,“我?这不年岁就着高粱水饭下了肚,是真没注意,不过想给少白讨炮仗的心总是好的,你说呢?”一语毕,面上展露些许稚气,好似他才那个嫩的。
“那炮仗呢?烟花呢?”少白一摊手,两人顺着河道而下,只需再继续走一段便会出了城,这儿是肃辛城的犄角旮旯,实在偏僻。
绸桑忽将她拉入一片残垣后面,倒了半边儿的青砖石墙下生着荒草与夹竹桃树,墙上攀着葎草,而今只剩下枯黄杆子和藤蔓压在雪下,再往后还有个破屋烂瓦,比那城外留君亭的小茅草屋好不了多少,虽看着是比草屋高大富丽了些,但抬头就能瞧见月光透过缺失瓦片洒进屋内,可谓是风雨能进,霜雪也照样能进。
一座假山被雪盖着,好似一座小雪包儿杵在地上,这里无人清扫,故此在一方天地里遮尽荒凉,只剩头顶上寒峭彻骨和脚底下松软雪白。
“所以炮仗……”他故意卖个了关子。
忽而摊开手,聚拢一团青色荧光,眨眼间在掌心上一尺处噼里啪啦化作青色烟火,一会儿那烟火化作狐貍,一会儿又如繁花,最终化作一只鸟雀,他一扬手,鸟雀飞向高远半空,生出如披帛般缥缈长羽,反倒不再像是普通鸟雀,而像是传说中的青鸟。
少白昂头望着天,面上露出笑颜,连头都不舍得转,此间荒地被这灵力烟火照得不比五月桥的花灯暗,反倒因没有灯火相衬使那青鸟更为灵动,她笑着调侃:“这没有声响,可不是什么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