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134)
兴许他未必真的相信有神,可若是无神又怎样带着曾经的自己去向未来的自己解释呢?
月色满溢,好似那玉盏里盛满了宛如琥珀般的茶汤,少白从他的面上瞧见一丝失落,“许愿……罢了,那我希望天下大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万民安定。”
绸桑瞧着她那样子好似要站在城头上演讲一番,不晓得还以为是起义军入了城,要笼络民心呢,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一个天下大同,万民安定,竟是我狭隘了。”
“倒也不是你狭隘,是我贪图安逸,不想再逃罢了,所以你许了什么愿望?”少白将脸凑近绸桑,打了个响指,在指尖凝起一小团形似火焰的荧光,她可不舍得将灵力浪费在放烟花上,想及此,不得不夸赞一句这狐貍真经折腾,肩上挨了一剑,又溜达一天,竟跟没事儿人一样。
“好像不能说出来的才叫愿望。”他眼里少白像是一只萤火虫,打着微微萤火绕着自己转圈,虽夜里丝毫没什么暖意,可架不住笑得好似春暖花开,只瞧这一张脸不晓得还以为围炉夜话。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害你愿望落空,不过好奇罢了,若不方便,不说也行。”少白向后一退,得闲捶了捶腿,她可比不上这老狐貍,虽未明说,可已觉得身上酸痛,绸桑的灵力比起自己十个尚还有富裕,早先那么担心那一剑,看来是多余了。
她无意间抬起头,却恰好对上绸桑的脸,两人双目相对,一个吓了一跳,另一个却像是浸在水里的水草般舒展自然,少白腰间的狐貍木雕摇晃着,绸桑忽扶住少白手腕,荧光乍起拢作一团,有绣球那般大,白中混着青。
光影描摹着少白的面庞,细致之处就连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绸桑垂眸静看她,她却仓惶低下头去。
自她头顶传来一句:“当心,莫摔了跤。”那声音轻柔得似一掬春水。
少白斜着身子,没来得及变换捶腿姿势却先抽回了被握住的手腕。
眼前这破房子已然没了门,不需多探看便能一览无余,视线尚能穿过残缺的木窗直达房子阴面儿,那里杂草成堆,匍匐在巨石之下,少白无意间一回头,凭借着荧光,隐约瞧见墙上绘着什么条纹,再细一看动物轮廓逐渐清晰。
她原还以为画了条巨蟒,视线上移最后落在一双鹿角上,竟是条黑色巨龙,画上碧空万里云蒸霞蔚光芒万丈,那龙巨大身躯钻入云层,又穿过云彩,迎着绚烂就势而上,龙口微张,不会让人看着惧怕,倒是会让人生了些许敬畏。
少白想象着这画壁尚还鲜活时的模样,可惜只是残壁,画也因此只剩下半幅,“何时肃辛也崇拜龙了?不该画狼吗?”
绸桑应声回头望了望,倒也没怎么惊讶,只是拢着一团灵力荧光前行几步,此时画壁被明亮的光罩着,由此一见仍能窥其往日之精美壮观,却也更让人惋惜被损毁。
他寻常答道:“北禺在此之前确实是拜龙的,不过那是很早的事,后来真龙被陨星砸死,又历了几场灾祸,本就人丁不兴,拜的人也自然少了,而今许多孩童兴许都未必晓得曾信奉过真龙一事,何况那传说故事几代人就靠着口口相传也早就失了真。”
少白瞧着残壁上几处发黑,且距离相等,似是火烧,说不定以前这儿真的是个什么真龙庙,有不少人供奉香火,“失了真?我在南邵只听说真龙被陨星砸死,再多便没什么了。”
“远不止这一个说法,有说龙被砸的,也有说龙砸死了又复活的,还有说是龙不想管这纷乱争斗躲到仙地避世的,林林总总算起来该有数十个版本,我本就质疑那些说法。”绸桑指尖划过石壁龙身。
少白越是盯着看,便越觉得这龙眼熟得紧,“那些说法可有证据?”
既是图腾,总该在许多书卷里都能找到记载,尤其是陨星、龙殒这等大事,洋洋洒洒写个几卷也不为过,可现实便是这些事她都只是道听途说。
当然,这其中还不乏有些打眼瞧去便觉得荒谬的戏谈,比如什么龙尸被知情人拖去做了下酒菜,亦或是那不是陨星,而是天外来的怪物,甚至振振有词说既然陨星落地,为何没人知道陨星到底在哪?兴许一切都是编造出来的呢?
总之就是些没根据,甚至连反驳也不晓得如何举证的怪话。
绸桑挥着宽大袖子扇去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真龙本就是上古神兽,只在古卷里有所记载,没听说谁真的见过,所谓证据也只是书本上几行字罢了,如何去证真伪?不过传说中龙有神性,生来便要庇护所在土地及土地上的万物,一条被遗忘的所谓真龙,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呢?就当是被砸死了吧。”
少白无力反驳,毕竟曾经九尾狐也被称之为祥瑞,现在却遭人不喜,更有甚者忌讳提及。
绸桑唇角不再上扬,谈论这事时语气也显得有些淡漠,少白虽迅速察觉,可又不晓得该如何宽慰,或者说该不该宽慰。
左的就是些虚无缥缈的故事,提来烦心便不好了,少白刻意清了清嗓子,回过身向着屋外走去。
第 75 章
屋前三两木阶,阶下缀着枯黄的稗子,绸桑只需一挥手,积雪便被清了个干净,再将他的袍摆垫在台阶上,招手叫来少白坐下。
天幕于她眼前拉开,遥不可及之处泛着绚丽旖旎的荧光,像是风挥着丝绸漫舞,如此轻盈灵动,如此变幻莫测,那光泛着邪性的松石绿色,夹着丝丝金光,似那织锦上的金丝绣,少白拄着脑袋望着天,书上说天生异象便是有大事要发生,多大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