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178)
窗外风雪大作,她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拖沓着步子走到窗前,放眼望去好似寒冬腊月起了雾,一丈之外已瞧不真切,琉璃瓦上点了白,黑石绿水盖了被,但凡能瞧见的没一点儿杂色。
院中的歪脖子松树惨遭蹂躏至今,终是听见一声脆响,彻底拦腰断了,少白想出去看个究竟,这门却如何也推不开,顺着门缝瞧去,该是从外头锁上了,反正窗是开的。
揽起衣袍,从窗口跃出,向四周扫了一圈,满地新雪蓬松柔软,一脚下去好似豆腐,而今已过脚踝,她瞧着院子里不见一个脚印儿,故而大喊:“白公子!厌厌!”真是奇了怪了。
往前行去,鞋尖沾着白雪,每走一步便向前踢去一些,她记得自己该是在半更雪,为何突然到了白府?白毛怪呢?思及此,少白提着袍子拔腿就跑,新雪虽不滑,却也难走得很,一着急化作伯劳向白府外飞去。
镜婆不在,元溪独自坐在榻边儿守着,少白一脚蹬开窗户翻进来她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稍稍平复扑腾乱跳的心,宽慰说:“不必担心,镜婆走前嘱咐,他所修习之法很是特殊,万万不可随意调理,否则极易导致灵气逆行,现下并无性命之危。”
“已去了几个时辰,既如此,为何他还未醒过来?!”少白快步行到跟前去,欲抓住白毛怪的手,可眼瞧着那些个可怖伤口又不大敢了。
“大抵是……”元溪垂头皱眉舔了舔嘴唇,这叫她如何说?说若是其他人怕早就活不成了?说白毛怪浑身的血流了七七八八?说五脏六腑寻不到几处尚还完好?瞧着少白一双红肿的眼,如何也说不出来这一番话,幸而还有那条狐尾,可狐尾之事也不能说,真是愁死个人。
“镜婆说他不同于常人,不是晕死,而是休眠,以此保存生息修复身体,未见得不是好事……况且我还以为……”元溪欲言又止,心想说这话还是别说算了,可少白忽而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她。
“以为什么?”
“倒也不甚重要,我以为你此时该心系绸桑的,毕竟总能瞧见你俩待在一处,想着没几天他就该南归,未料到你竟回来了,想来该是我们多心误会了你俩的关系。”少白自进屋以来压根儿没提过绸桑,元溪却因此暗暗难受,也不晓得这难受哪里来的,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没憋住。
“南归?回南邵?”少白听完一愣,“他不是在南邵活不下去了才来了北禺?缘何还要回去?!岂不是找死?!”
元溪思虑再三还是点了头,“没几天了,你最好还是去看看……看一眼,少一眼。”
“他现在在哪?!”
“在浮生梦的地牢里。”眼下夜已将近,房间里更是暗了几分。
“地牢?!”少白心中无比诧异,“为何是在地牢?!他不是云起的人吗?!”未说的是一如书生温润之人,如何也不可能搅出多大的乱子。
“我一时半刻不会走,你还是去看了再说吧。”元溪接着叹了口气,眼神愈发复杂起来,好似有不能脱口的话压在嘴边。
少白想不通此中道理,冒着风雪行在路上,此时街道已没什么人,倒是有几家铺子开着,主人搬了个凳子坐在阶上,烤着个火盆观起雪景来,炉子上烤着山芋,泥罐烧着水,热气咕噜噜向上翻涌,雪落似是刻意绕开这一块儿,平地上画了浑圆的阴影。
她遭那藏在雪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扭头正巧与观雪之人对视,而今还哪有心思笑?却听见耳边有人闲聊些什么。
“我一早就说狐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根儿是大事,你还别不信。”
“早年间携家带口往南邵跑,过舒坦日子去了,北禺人家瞧不上,地儿是死的人是活的。”
“吃南邵的饭、喝南邵的水,怎么可能跟咱们一条心,我说什么来着,到底是让九离大人抓起来了吧?!估摸着没少卖咱们,要不那么些个人,怎么就抓他?!肯定是犯大事儿了。”
少白深一脚浅一脚向浮生梦行着,非叫她听见这么一通,猛然转过头想要争辩几句,刚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晓得,那铺子老板见着少白微微一乐十分客气。
她心中烦躁,遂瞪了人家一眼,扭头飞快跑开,不晓得还以为是吃错了药
第 102 章
九离站在门口望光景,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节,往年大家都盼着雪,今日不知怎的生了些悲情,他瞄见个小小人影奔跑着从巷子里拐过来,一点儿不意外。
少白双手撑膝喘着粗气停在浮生梦门口,抬头见了九离,丝毫不敢耽搁,“绸桑呢?!为什么关他?!他不是跟你们一伙儿的吗?!”
九离从容之态眨眼敛去,换做一脸厉色,“狐妖绸桑,背叛首领,勾结南邵贼人,是为背信弃义,怎么?你同他一道的?”
“这不可能!”少白说得斩钉截铁,“他打南邵逃来,怎么会做出如此对自己不利之事?!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没有证据便做不得数!”
“哼!”九离冷哼一声,“差错?!”言罢,一掌落在桌面上,咣当一声将少白吓得一哆嗦,与之一并落下的是一沓纸,“这便是你要的证据!字迹是他无疑!”
少白抢过那一沓纸,白纸黑字写尽了肃辛城防,甚至还有三行川丢失的密信,她一页页翻过,“不可能的!”
“不若你去问问他!肃辛到底哪一点儿对不起他!救他的命,给他活路,就换来这些?!初时背弃南邵,现今又出卖北禺,他倒是一碗水端得平,此种小人,无忠无义无信,断不可留,该当送回南邵任人处置,若能以此贱命换得两天安宁倒也算给他提了身价。”九离一把夺过少白手里的证据,又气得拍回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