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二十载(110)
你迟钝地抬起眸,对上了藏族小伙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喜欢。他有力的手臂环住你的肩膀,想给你温暖。
你垂眼看去,多吉正温顺地用脑袋蹭你的大腿,罗布趴在你的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你,米玛站在不远处牵着马儿。
格桑用滚烫的手捧起你的脸,小心翼翼地捂热,问:“怎么了?”
你该说些什么的,可深夜里固有的冷漠和无谓占据了你的内心。过去你能用天亮前的四五个小时,将自己调整成阳光活力的状态,变成村民眼中那个可靠、温和、沉稳的驻村工作人员。可现在,你没有时间藏起那些漠然和冰冷,若是说话,必是满口无情与倦怠。
米玛说:“他就是被冤魂缠住了,灌一口酒就好了!”
格桑从怀里掏出葫芦酒壶,将壶口塞入你唇角,一口冰凉的酒液灌入腹中,辛辣和滚烫呛得你眼角发烫,身体却终于恢复了些温度。
罗布握紧你的手,格桑担忧地给你拍背。
你无力地咳了两声,沙哑说道:“谢谢。”
多吉欢快地摇了摇尾巴,舔了舔你的手背。
触感真实且温热,你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第056章 第 56 章
米玛捡来一块扁平的石头, 垫在驱动轮前方,左右看了一番:“应该没问题。来,换我开。”
格桑扶着你下车, 站在路边, 罗布在你的另一边扶着你的手臂,两人同时眉头紧锁担忧望你。
你好笑地说:“我没事, 就是有点冷。”
话虽如此,持续两个多小时的寒风和胃疼早已耗光了你的力气,此时你的腿发软发抖,被他俩扶着才能勉强站稳,声音也细细地发着颤。难怪他们如临大敌。
在米玛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 老旧的桑塔纳终于一鼓作气, 前轮勉勉强强地离开了水坑边缘。
他拉开车门下来,有条不紊地指挥:“旺巴认识路,能自己回家。我骑摩托,格桑你开车, 带小顾同志和罗布回去,让多吉也趴在车里。”
“没问题, jo。”
格桑扶你坐进后排,又吹了声口哨,多吉立刻摇着尾巴跟上,乖巧地趴在你身边。后座狭窄,空间立刻逼仄了起来。
格桑说:“罗布,你坐副驾,让你顾哥哥在后面休息。”
你想起副驾放满了东西, 便温和说道:“没关系的,罗布来, 我抱着。”
格桑不赞同:“你已经很累了。”
罗布也懂事地说:“如风哥哥,没事的,我坐前面,坐个角就行了。”
你说:“你又不重。而且,我有些冷。”
罗布犹豫地看向格桑,格桑看了看你,只好点了点头。
你让罗布面朝着你,坐在你大腿上。他在军大衣下面抱住你的腰身,整个身体都贴在你胸前,扬起小脸蛋问:“这样能暖和一些吗?”
你拍了拍他的背,微笑地嗯了一声。
小孩的身体滚烫,依偎在你身前,很快就让你的胸腹暖和了起来,连久久不散的胃疼都缓解了一些。他握住你的手,塞进多吉暖融融的脖子毛中,多吉温顺地摇着尾巴。
“以后如风哥哥要再去县城,就带我一起。”罗布说,“遇到这种情况,我可以去邻村找人帮忙,我跑步很快的。”
你摸了摸他的头发:“好。”
“jo格桑十一点就在村头等着,见你没回来,担心坏了,立刻就带着多吉来找……”
“咳咳。”开车的格桑咳了两声,用藏语说了句话,罗布听完笑得合不拢嘴,用藏语回复了他。
藏族同胞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算有外人在场,藏族之间的交流也只能用藏语。可有你在场时,格桑从来都说汉语,这是他第一次在你面前说藏语。
你安静地听着他们语速飞快的对话,末了问罗布:“你们说了什么。”
格桑又咳了两声。
罗布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jo格桑不让我说。”
你轻声道:“那你悄悄告诉我。”
罗布黑亮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动,他凑到你耳边悄声说:“我告诉jo格桑,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他说他有计划。我说,如风哥哥是会离开的,他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他就慌啦。”
你低笑出声。
格桑不住地回头,紧张地看着你,又警告地瞪着罗布。
你说:“好好开车。”
格桑问:“你们在说什么?”
“我在考他数学题。”你说,“已知从村里到县里的直线距离是300公里,那么以此为半径的圆形区域,面积是多少?”
罗布立刻像在课堂上一般正襟危坐,掰着手指头比划:“π的值是3.1415,嗯,那么代入公式……”
凌晨三点的寒风中,老旧的桑塔纳慢慢地向村里驶去。
罗布一直叽叽喳喳地和你说话,你含笑地望着他,不时回复。说的话长了,你会微微喘气,格桑就会回头说:“罗布,让你如风哥哥好好休息,不要累着他。”
罗布就停止叭叭,趴在你胸前用小手臂抱紧你的腰身,尽力给你温暖。
车子停在村委会门口,格桑拉开后座车门,把罗布从你身上拎下来。而后他俯下身,一手揽住你的肩膀,一手勾住你的腿弯,动作比对待罗布轻柔了无数倍。
你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略有些惊讶地止住了他的动作:“我可以走的,不用抱。”
格桑说:“可是你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你摇了摇头:“扶我一下就可以。”
他只好拉着你的手臂扶你出来。
他力气很大,手臂被握紧时,灼烧的痛感传导入神经,你紧咬下唇才忍回痛呼声。他立刻察觉到异常,当即要拉起你的袖子查看,你阻止了他的动作,说:“就是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