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70)
“没事的。”他安抚道,“进去看看吧,之前不是一直想进去?”
“阿姨她……”
尽管已经得到了答复,顾迟曜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心。
“她真的不记得了吗?”
崔景和握住门把手:“我没有道理骗你这些,你一会儿要是不舒服就出来。”
说完也不管顾迟曜做没做好心理准备,干脆利落打开房门。
里面阮白英正靠在床头看电视剧,听见动静望过来。
顾迟曜猝不及防和她对上去目光,身体僵硬一瞬,不堪回首的记忆接触而至,双方表情都有一丝空白。
见状崔景和也有一点慌张,三个人就这么各自原地愣怔半天,阮白英关掉电视剧朝他俩温柔地笑起来。
“小景今天带朋友来了啊?”
没有认出来。
崔景和默不作声松了一口气:“怕你一个人无聊,带朋友来陪陪你。”
不知为何,顾迟曜这么看着阮白英徒生出一股想哭的冲动,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很快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阿姨好。”他问候完又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提着甜点,“这是刚才店家现做的,阿姨您尝尝。”
“谢谢你。”阮白英点头微笑致谢,“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冷不冷啊?”
“不冷。”崔景和挡开一点顾迟曜的视线,在暗处里握了下他的手,“我朋友他一直很担心你,只是前段时间比较忙就一直没过来。”
顾迟曜理解到崔景和的意思,虽然把眼泪忍了下去,但眼圈还是有点泛红。
“怪我太忙了,以后一定多来看看您。”
“你能来阿姨就很高兴了。”阮白英心口一阵没来由的堵塞感,却没表现出来,“但是阿姨现在记性不太好,可能你下次来就不记得你了。”
“没事……”顾迟曜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来,“没事的……”
我记得就够了。
那些甜品崔景和拆开了,但是阮白英没有吃,都放在床头柜上。
“你们是不是马上开学了?”
“对。”
病房是单间,没有多余的座位,崔景和把他平常坐的小凳子给顾迟曜拿过来,自己则是坐到床边。
“后天就开始上课了。”
“这次再放假的话就大二了吧?”阮白英问,“你们两个是一个学校的吗?”
顾迟曜点点头:“是的阿姨。”
话音最后一个字落下去,护士在外面敲了敲门,提醒病人该休息了。
崔景和扶着她躺下:“那我们就先走了妈,等我明天过来。”
“好。”阮白英语气很弱,“早点回去休息吧。”
出了房门温度陡然下降,顾迟曜神情还有些恍惚,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还是太突然了,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
崔景和没急着催促他,仰头靠着墙壁,目光也跟他如出一辙,没有聚焦。
透过窗户能看清楚天上的群星,冷风溜进来,思绪被吹清晰不少。
顾迟曜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
“为什么要带我来?”
崔景和依旧靠着墙,没出声。
考虑到阮白英病房就在旁边,顾迟曜声音一直没敢太大。
“你之前不是最排斥我跟过来吗?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发生的一切无法挽回的事情无一不在提醒着崔景和该就此放弃了,可偏偏那一颗活生生的心舍不得。
如果能放弃的话,他也不会一直拖到今天,数不清的每次靠近缠绵,难过的从来都不只是顾迟曜一个人,也是他自己。
每一次的接近,每一次的逾越,又何尝不是把他的心一次次拿出来凌迟?
崔景和骗不了自己,不管是顾迟曜做的哪一件事,爱也好恨也罢,都是鲜明而存在的。
一眼心动是真的,埋怨憎恨也是真的,纠结不舍还是真的。
崔景和像是一条被矛盾充斥的代码,他清晰地知道他该像喝顾迟曜血、吃他肉般恨他,可他却忘不了那天夜里顾迟曜护着他,孤身一人承担无法预知的后果。
他也想把他狠狠踩到脚下,却又心疼他从始至终的身不由己。曾经也想过从他身边彻底抽离,但又放不下那段苦涩仲夏的回忆。
一步错步步错,走到现在崔景和只剩了无可奈何。
恨还是恨的,只是现在换了个人。
之前恨顾迟曜,现在恨一边想和顾迟曜撇清关系,一边又想和他产生某种联系的自己。
感情是世界上最复杂、也是最纯粹的东西。
“既然没有办法改变过去,那就忘了那些——”
后面的话崔景和自己做了消音,他回头,面对着顾迟曜,那笑容几乎算得上是温柔的。
“抬起头,往前走吧。”
顾迟曜的心好像一下子碎了,又被人一片一片捡起来重新粘好。
“什么意思?”
崔景和迈步过来抱住他,俯在他耳边说:“都过去了,我妈妈忘了,我也忘了。”
你也该放过自己了。
好像一柄悬在自己头顶的刀突然落地,顾迟曜霎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泪意又卷土重来,在此之前顾迟曜真的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听到崔景和一句原谅。
两人不是没有拥抱过,但是顾迟曜这种好似想要把他抱进身体的力道却是破天荒头一次。
“崔景和……”
那句“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句“忘了”就仅仅两个字,说起来简单,真的要做起来还是很难。
那不是其他的什么,要是物品碰坏了照价赔偿、翻倍赔偿一切都好说,但那可是一条鲜血淋漓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