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9)
病房在四楼,崔景和看见电梯显示处于维修中,当机立断顺着步梯跑上去。
还没跑到地方,才处于三楼升四楼的拐角崔景和就能听见了楼上女人的嘶吼尖叫。
病房门没关,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女人长发披散,尖叫着拿枕头打人。两个年轻护士左右夹击,瞅准时刻飞扑而上,一左一右架上女人就往床上拖。
窗户边上,蒋未炀在捡散落的瓶瓶罐罐,白大褂有着肉眼可见的褶皱,眼镜歪斜。
“抱歉。”崔景和上前抱住女人,对护士点头致谢,“麻烦你们了。”
成年男性的力气总归好过两位年轻姑娘,女人被控制住双手,心生不忿,张嘴咬上崔景和肩膀。
病人不讲道理,也不懂心疼人。
这么十成十的力气咬下一口,崔景和吃痛闷声“嘶”了下,肩膀立刻见了血。
蒋未炀离得近,眼尖地看见他衣服染了红,立马上去要扯开二人,崔景和却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女人后背,侧脸贴上她的肩窝,小声叫她:
“妈,是我。”
阮白英黑白分明的眼中渐渐浮现清明,牙关松懈。
“小景?”
她其实生得十分貌美,只可惜疾病缠身,再漂亮的人也经不住病魔催残,现出被岁月生活折磨的痕迹。
“真厉害。”崔景和贴着她的长发,不动声色地将禁锢动作转换为温情拥抱,“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瞎说什么?”阮白英手指圈着他的发尾,细细打量,“我们小景就是长的好看,眼也好看,鼻子和嘴巴都好看……呀!”
她像是失忆的人,捂着嘴巴惊慌失措:“怎么受伤了啊小景?”
“没事。”崔景和温柔地安抚她,示意她看蒋未炀,“不小心碰到了,所以我来医院找大夫看看,你好好睡觉可以吗?”
心理精神疾病的人语言和行为举止都不受自我操控,也不认为自己有病。
“麻烦医生了。”阮白英眼神担心,叮嘱他,“我有点困,要先睡了,你好好听医生话,不许犟嘴知道吗?”
“好的,晚安。”崔景和简短地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一出房门,崔景和悬着的心立刻重新淡漠下来,恢复成余笙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崔”。
阮白英病房在四楼靠外侧,挨着安全通道和电梯。
“你妈妈最近情况还算稳定,几乎算没有病发时期,今天是因为抽血不小心让她看到了产生的应激反应。”
蒋未炀如实交代完毕,见崔景和没什么反应,于是继续这个话题往下,“目前除了住院费和正常用药外没有什么多余费用,你可以稍微歇一歇,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事情不落在谁头上都不会切身感到疼痛。
医院不允许抽烟,崔景和一下一下地按着打火机,火苗窜出又很快熄灭。
“我知道了,谢谢您帮了这么久的忙。”他捏了根烟塞嘴里叼着,目光斜移,“您忙,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蒋未炀也看见了什么,只是不想参与进去,“有事我再通知你。”
chapter.6
安全通道很静,除去绿色指示牌,只剩一个杯水车薪的声控灯。
四楼下三楼的拐角位置,顾迟曜贴墙站在那里。
他似乎并不怕被崔景和发现,眼神平铺直叙,这么瞅着还算平静。
而等崔景和走近,立刻发现了他镇定外表下的破绽——
例如顾迟曜穿了外套,双手都藏在袖口里。
崔景和猜测他应该是在掩耳盗铃——
里面那双手大概率是在发抖。
“我是不是说过不让你来?”
“我只是想看看……”顾迟曜想说“阿姨”,又记起被勒令不许这么叫,一时垂着头僵在原地无措。
说实在话,顾迟曜个子其实已经可以列进优越类型。只可惜参照物选的不对,和崔景和站在一起刚好矮上一截,气势瞬间就被拉了下来。
崔景和只觉得这人不知死活,这种情况下还要偷摸跟着他过来,心头火苗蹭蹭上涨,烧的比在小树林那会儿还要旺盛。
“顾迟曜……”他随手摘了烟别到耳后,黑眸深沉若海,叫人看不出情绪,“你就这么想惹我?”
动物对于危险都有一定警觉性,更何况还是进化至如今的高等动物。
即使不用看,危险这玩意儿也是能靠嗅觉闻出来的。顾迟曜成功凭借此等能力感知到了非同寻常的意味——
他不该来的。
这个地方,从他背上身不由己的责任开始,他就不该再踏足于此。
但是人贵就贵在进化出了良知,他过不去心里面那道坎,于是心甘情愿画地为牢,困于他人天良未泯的囹圄。
崔景和重新把那根烟取下来,但却没吸。只是剥开一截外圈包裹的纸,从里面捏点烟草放嘴里嚼了起来。
接着头也不回,顺阶而下。
被当空气的顾大少爷原地思索片刻,继而迈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现在去哪儿”、“现在干什么”之类的问题他也不问,就这么沉默的站在崔景和旁边,充当只会亦步亦趋的人形尾巴。
从医院赶回老城区还是有一段路程的,不过这个时间段路上车比较少,网约私家车畅通无阻,直逼终点站。
路上好几次顾迟曜想问阮白英的情况,却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江沅边界老城区仿佛被发展潮流隔绝,总之不论放眼哪处,都是一片破败残缺。
房子在二楼,顾迟曜跟在崔景和一米开外的位置前后进门。屋内布景很简约,暂且称之为客厅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和看不出成色的旧沙发。